第六十章 懲治甄保長
停了一會兒,甄保長緩緩地從泥濘的地面上掙扎而起,他的臉上先是閃過一抹迷茫,隨後似乎被某種力量喚醒,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而大膽。他故作輕鬆地抖了抖衣襟,彷彿要將剛才的驚恐一併拂去,還刻意拍了拍沾滿泥土的褲腿,嘴角勾起一抹不自然的微笑,企圖掩飾內心的慌亂。他定了定神,強作鎮定地說道:“您老人家真是老謀深算,會嚇唬我們這些後輩。我跟那縣長的同學,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既不認識,也無仇無怨,他憑什麼要告我的狀呢?”
這時,被村裡人稱為“一支筆”的老學究輕輕捋了捋他那山羊鬍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彷彿早已洞悉一切。笑過之後,他的臉色卻又瞬間變得嚴肅,不住地搖頭,那神態讓人捉摸不透。
甄保長瞥見“一支筆”的反應,心中更加忐忑不安,暗自揣測:這窮酸秀才平日裡雖不起眼,但說不定與縣長的同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他一定是抓到了我的什麼把柄,想要藉著縣長的威名來整治我一番,真是狡猾至極!
正當甄保長心中盤算著如何應對時,一旁的老郎中開口了,他的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與那縣長的同學確實無冤無仇,互不相識,但有一點你卻萬萬沒想到——縣長的同學與咱村的金老寨是嫡親的本家!這下,你該明白為何會禍從天降了吧?”老郎中說到這裡,語氣愈發嚴厲,幾乎是帶著責備的口吻大聲說道:“你這次,可是真真切切地捅了大婁子,惹上了大麻煩!”
“喔喔……喔喔……”甄保長聽了大吃一驚,他忽然明白過來,“哎呀!這傻老寨咋會與縣長的同學是親戚?糟啦!糟啦!”
他稍停片刻穩了穩神兒,裝作很納悶兒的樣子說道:“傻老寨咋著啦?”
“你要是在老朽面前故意裝糊塗,那你真的要倒大黴啦!”老郎中生氣地捋了一把鬍子提高了聲調,“金老寨在藥鋪裡已躺了幾天了,快死啦!”
甄保長聽了不免又吃一驚,他是害怕金老寨死了釀成大禍,人命關天哇!他不得不老實一點兒說話:“晚輩不是在您老面前故意裝糊塗,是……是老寨捱打的事兒確實不是晚輩乾的,我不在他捱打的現場啊!我、我咋會打他?”
老郎中聽了摸著鬍子哈哈大笑起來,“一支筆”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甄保長心裡發毛,腦門兒上又多滲出一層虛汗。
“喔喔……我……我想起來啦……”甄保長糊糊弄弄地說道,“打老寨的是村公所那幾個治安員乾的。”
“村公所的治安員聽誰的?你保長不發話他們敢這樣做嗎?”老郎中呵呵笑著瞪眼質問道。
甄保長這時好像老實了一些:“您說的有道理……不過我確實沒動手打老寨呀!”
“你當這麼多年保長,真的一點兒法律都不懂?”老郎中的聲音帶著幾分責備與無奈,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甄保長,彷彿要將對方的心思看個通透,“你雖未親自動手打老寨,但你的策劃與指使,使你成為了這起事件的主謀!主謀,在法律上,便是等同於主犯的存在,這道理,你身為保長,應該不會不明白吧?!”
“一支筆”聞言,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更加緊繃,他一邊捋著下巴上那撮山羊鬍子,一邊冷笑著,不住地點著頭,那眼神中既有對甄保長的輕蔑,也有對老郎中直言不諱的讚許。
“喔喔……喔喔……”甄保長故作恍然大悟狀,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尋找著逃脫的藉口,“您老這麼一說,俺算是徹底明白了。哎,都是一時糊塗啊!”
這時,“活菩薩”適時地插話進來,她拿起筷子,輕輕指了指甄保長和“一支筆”,語氣中帶著幾分調解的意味:“大家叨菜、叨菜!瞧這菜都涼了,再不吃可就不香了。”說著,她慢悠悠地叨起一片爛熟的豬頭肉,放進嘴裡,細細品味起來,那滿足的神情彷彿世間再無他物可比。
“一支筆”見狀,也舉起筷子,臉上掛著一抹愜意的微笑,向甄保長禮讓道:“叨、叨、叨菜……咱們邊吃邊聊,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緩和,似乎是在給甄保長一個臺階下,同時也暗示著這場風波或許能以某種方式平息。
“哪還有心叨菜哇!”甄保長哭喪著臉,那張堆滿橫肉的肥臉此刻彷彿能擰出水來,他喃喃自語道,“俺咋沒聽說過傻老寨還有這樣高貴的親戚哇?這可真是天上掉餡餅,砸得我暈頭轉向!”
老郎中卻不慌不忙地叨著菜,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屑。他緩緩開口:“金老寨的老家是縣東的,遠離此地,你又怎會知曉人家那裡的底細?更何況親戚這事兒,誰能說得清呢?”說著,老郎中突然發起火來,他猛地用筷子敲著菜盤兒,聲音清脆響亮,“你只知道古寨葫蘆莊有個窩窩囊囊的傻老寨,整天被人欺負,卻不知道傻老寨的親戚一點兒也不傻!不但不傻,還在省府謀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手眼通天,是你我這等小人物難以想象的!”言罷,老郎中又夾起一筷子菜,細細品味起來,彷彿剛剛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事情咋會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如果是這樣……這……這……這咋會想到是這樣……”甄保
長一時亂了方寸,語無倫次地嘟囔了一陣兒。
“一支筆”“哈哈哈”冷笑起來,笑罷端起酒盅兒自飲起來。
甄保長瘟怒地瞪了他一眼,嘴裡悄聲嘟囔了幾句聽不清楚的話語。
老郎中故作焦急的樣子向甄保長說道:“別再疑神疑鬼啦!你做的事情你心裡咋會不清楚?人該倒黴,鹽罐裡都能生出蛆來!你是走了倒黴的背運啦!要不然事情咋會這麼巧地攛在一起?!就在昨天,秀才一個在縣衙當差的老熟人,領著一位樣子像官官兒的人,坐著官用馬車來找秀才,說是金老寨的老家金家去世了一位族長,請秀才找到金老寨,要金老寨回到老家當孝子;正巧秀才在藥鋪裡與老朽閒聊,聽那當差的介紹才知道,這個穿戴不俗的官官兒也姓金,是金老寨同族還沒出五服的一個侄子,是本縣縣長在東洋留學的同學,回國後在省府任職。更倒黴的是,你保長叫人打傷的金老寨正在藥鋪裡療傷……這下可就成了屎殼郎飛到了飯鍋裡——熬成了一鍋臭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