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你就沒有消遣嗎

“這個地方可真無聊。”

伊戈斯拉夫忍不住抱怨。

“沒有酒館,沒有賭局，連一處可以冬泳的湖泊都沒有……古戰場遺蹟從未有人在其中停留超過一個月，你們兩個覺不覺得這種生活有些無趣？”

他自忖也算是他人口中的“狠人”了,也曾經獨自一人在死亡率奇高的遺蹟停留超過兩週，但那個時候,他也未曾在危機四伏的處境中體會到“無聊”這一情緒。

畢竟，對那個時候的他而言,生存才是要緊大事，遍地暗藏的詛咒足夠讓他連休息也睡不安穩,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會如驚弓之鳥一般彈起,哪裡會像是現在——

他瞥了一眼前頭那個黑色腦瓜頂。

中心城那個小隊長走在他前面，呼吸中吐出一團一團的白霧，兩根亂翹的毛在頭頂支稜著，看起來很有彈性,很想按下去,後腦草草紮起來一個讓人手癢癢想揪一把的小辮子，一張白淨小臉只從毛絨領中露出一半,鼻尖凍得有些發紅，個頭也不大點一隻，怎麼看怎麼好欺負。

——偏偏看起來這麼好欺負的傢伙，小細胳膊小細腿的，自己一個人就包攬了他們這一隊人馬所要面臨的所有戰鬥。

戰場遺蹟深處所出現的所有威脅,無論是更加殘暴的魔獸,還是那種漆黑詭異只能由特殊魔力殺死的怪物,全都被這傢伙單槍匹馬解決,連個打下手的機會都不給他留。

菲涅爾賢者領路,所以古遺蹟裡最危險的詛咒全部被精準避開，賢者對這裡的熟悉程度堪稱瞭如指掌，伊戈斯拉夫覺得，他對自己家都沒賢者對遺蹟這麼熟悉過。

不用擔心魔獸和怪物的襲擊，不用警惕隨處可見的詛咒，魔化不可逆，所以根本不用多費心思壓制，出現點什麼狀況就是一連串淨化術照著臉糊上來，心態頓時遁入空門，被淨化掉所有世俗的慾望。

甚至連飯都有人做，鬼知道文圖斯次子為什麼對飲食質量這麼執著，甚至這冰天雪地的也不放棄喝紅茶，連茶杯都是把手鑲金的，分明和他們一起圍在勉強升起來的火堆邊，偏偏看上去氣定神閒，好似在悠哉享用精緻的下午茶。

一開始是抱著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態請求與他們同行，結果沒想到作為同行隊友的待遇竟然這麼舒服……伊戈斯拉夫感覺這段時間的好日子讓他疏於鍛鍊，肚子上那八塊腹肌的輪廓說不定都減弱了。

在危機四伏的魔族戰場古遺蹟，他甚至會出現“好無聊”這種想法，忍不住開始懷念起曾經拿命去拼的時光。

“你們就不無聊嗎？”

他忍不住嘀咕道：

“每天重複這種事，也太過枯燥了吧？”

“那你覺得什麼才算有趣？”

以撒似笑非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一些娛樂活動？”

銀短捲毛的北陸人默默移開視線，聲音也低了不少：

“塔莉亞學院裡還可以拼酒，輸的人就脫光去冰湖裡遊兩個來回，或者也可以去抓頭極地冰熊來玩玩，還能養在家裡。”

“……”

極地冰熊似乎是一種北陸特產的野獸，

雖然不算“魔獸”的範疇，

但因北陸惡劣的天氣環境，

變異得比起常規的猛獸要更加兇殘嗜血，

在中陸北陸交界處經常出現傭兵被襲擊的情況，恐怕也只有北陸這麼彪悍的民風，才能把這種野獸當做小寵物，還敢養在家裡。

也不怕被吃了。

以撒似乎是有些無語，倒是林恩頗為好奇回過頭來，真心實意問道：

“很無趣嗎？”

他反而覺得生活還挺充實的，每天光是被菲涅爾催著召喚骨龍就讓他疲心疲力了，哪有心思考慮什麼娛樂？

清理那些汙染怪物對他而言都算喘息的機會，最清閒的時候就是吃飯和睡覺，因為菲涅爾認為這兩樣活動是維持他活下去的必要條件，不會在這個時候催促他繼續召喚骨龍。

“……你以前過得都是什麼日子啊？”

伊戈斯拉夫有些不可思議：

“你就沒有消遣嗎？”

林恩思索了一下。

雖然現在屬於被菲涅爾強行抓來的狀況，但他在這之前的生活似乎也挺卷的……每天除了上課就是賺錢，晚上要和託蘭一起打黑拳，抽空還得去劍士學院被虐菜，一直以來就是如此，消遣是什麼，是睡覺嗎？

於是林恩搖了搖頭。

伊戈斯拉夫露出大為震驚的神色，臉上的蛛網般黑紋都被拉扯得變形，眼神中充斥著不可思議。

“你是怪物嗎？”

林恩：“……”

“人類總是會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

菲涅爾在前面冷哼一聲。

“生命短暫得如同朝夕，偏偏願意在毫無意義的事上耗費大量時間——林恩。”

他警告般提起。

“如果你敢和那群無所事事的人類學壞，我就把你煉成巫妖。”

——又來了，巫妖警告。

林恩摸了把手臂上毫無反應的詛咒印記，不怎麼積極地應了一聲。

菲涅爾好像只學會了這一個威脅話術，於是對他反覆使用……林恩現在聽見“把你煉成巫妖”已經心如止水，完全沒有最初那種緊張和謹慎。

畢竟，任誰隔三差五就聽見一句這種威脅，光是脫敏療法也足夠讓他波瀾不驚了。

以撒對這兩個卷王不發表任何看法。

“曾經有個蠢貨也是這樣。”

菲涅爾最近的話似乎變得有些多，隔三差五就會透露一些他的過往，雖然大多都是一些吐槽，但聽起來似乎也沒什麼不滿。

“就連在應對魔族軍隊進攻時也要浪費珍貴的休息時間，拉著其他人聚在一起，聊一些一目瞭然，並且沒意義的話。”

“……”

林恩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菲涅爾有沒有意識到，他這種說法，比起“吐槽”或是“抱怨”，其實更接近於“懷念”呢？

非人的種族對於人類的執著似乎很不理解，不過聽畫外音，雖然當初他很不滿，但似乎也乖乖照做了，所以才會在百年後和名義上的“徒弟”吐槽，

語氣裡倒是不帶什麼排斥。

每當菲涅爾提起他的過去的時候()?()，

剩下的兩個半人都很安靜◤()◤5◤*?*?◤()?()，

雖然更多的原因是想從中窺探一些情報的細節()?()，

但有時也帶著想了解一下當初勇者的隊伍是怎麼應付菲涅爾的想法()?()，

全都聽得聚精會神。

只不過，和人類希望擁有聽眾的普遍願望不同，菲涅爾對於別人老實聽他說話這點似乎並不怎麼受用，經常說著說著就突然從兜帽下對著林恩一瞪，兩點鎏金色的光芒倏地一閃：

“還不快去練習召喚骨龍！”

“……哦。”

林恩收回了偷偷聽八卦的心思，重新木著臉調動起洶湧的黑暗魔力，猛然讓這一大片漆黑的霧氣全部沉入地下。

大概是身體已經半魔化的緣故，伊戈斯拉夫對黑暗魔力並無什麼排斥，反而經常會在這個時候用一種看食物的眼神盯著他不動，以撒因自身存在光元素親和，對過於濃郁的黑暗魔力會感到不適，往往站得更遠一些，直到他停止魔力輸出，才會重新湊到近處。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大片大片的雪層破碎，從縫隙裡猛然鑽出密密麻麻的骨掌，隨後反手扣在地面，只聽令人牙酸的“嘩啦啦”聲，無數形態各異的亡靈骸骨就從地下爬了出來，眼眶中燃燒著青色的火焰，一雙雙黑洞洞的眼眶全部盯著自己的“主人”，安靜無聲地等待著召喚者的命令。

“已經過去這麼久，你為什麼還是召喚不出骨龍？”

骨龍的體型和這種普通的亡靈可不是同一個層級的，菲涅爾只是粗略一掃，很快就又在斗篷蔓延下皺起了眉。

“這片雪層下肯定埋著龍族的骸骨，你的天賦也算看得過去，怎麼會無法與它締結聯繫……是不是你的魔力輸送得不夠？”

林恩沉默一瞬，隨後開口：

“我已經將大半的魔力都輸送進去了。”

他的魔力含量其實也並不算寒酸吧？留下一小部分，用於之後清理汙染怪物，剩下的魔力他可是一股腦都沉入了腳下，連腳底直線距離那麼深的骸骨都被他翻了出不定都要挖出一口井了……難道他的魔力不夠用嗎？

不遠處，以撒望著這一大片“亡靈軍團”，眉頭忍不住狠狠跳了跳。

雖然說召喚亡靈骨龍才算得上這師徒倆口中的“禁咒”，但是以林恩那種誇張的魔力，他召喚出的這支亡靈軍團，恐怕也稱得上接近“禁咒”的規模了。

他的好室友真是幹一行行一行，當黑暗法師都能這麼快乾到魔導師的水平……難怪會成為“勇者”的人選。

雖然這個“勇者”現在被賢者抓走，原因不明，也不知道能否繼位——教廷那邊可是準備把卡里安推上“勇者”的身份，甚至在他還沒被“綁架”之前，就已經造勢到文圖斯領了。

“我沒有感受到有龍族骸骨的回應。”

林恩偷偷覷著菲涅爾的臉色，雖然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寬大的黑袍帽簷，一丁點表情也看不見。

“可能我的天賦並不足以召喚亡靈骨龍，或者它並不願意被我召喚。”

“

……”()?()

菲涅爾兜帽下眉頭緊鎖。()?()

——不應該啊。()?()

在他的記憶裡，林恩的天賦水準，就算是將他漫長的記憶全部疊加，也算得上數一數二，召喚骨龍應當是水到渠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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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魔力含量足夠，也能夠接觸到龍族骸骨，那就勢必會締結聯繫——和他曾經那些還要念咒進行增幅的廢物巫妖徒弟完全不同，林恩的魔力完全負擔得起召喚骨龍的消耗。

“你身上攜帶了妖精的鍊金造物嗎？”

菲涅爾用懷疑的眼光看向他。

“除非是帶著龍族排斥的氣息，否則不該如此……龍族除了對於擇偶期同性散發的侵略氣息異常排斥之外，也只有存在“掘金者”之名的妖精會被牴觸了，因為妖精會偷竊龍族的財寶——你並非混血的人類，想必也只有後者這種原因，把鍊金造物全部摘下去，再試一次。”

“我身上沒有妖精的鍊金造物。”

林恩下意識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銀色手環，在菲涅爾的目光落過來後，連忙後退一步，捂在懷裡。

“這是精靈做的，還是女性精靈。”

“龍族不排斥精靈。”

菲涅爾明顯不信。

“可能那個精靈和妖精有混血。”

奧莉西爾混得是另一支精靈族的血，又不是妖精，她個子那麼高，怎麼可能是妖精那種只到他腰的種族的混血？

林恩覺得菲涅爾的猜想格外離譜。

“……我想，我可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直躲得遠遠的以撒突然插了話，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面上帶了點欲言又止，目光在林恩身上頓了頓，最後還是開口道：

“林恩，你可以把你的法杖和劍收起來，再試一試。”

……

法杖和劍？

林恩此時也記起了什麼，下意識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裡的法杖。

——重點不是法杖“理”，而是插在中空杖身裡的杖中劍“德”。

“德”不僅澆過亞瑞克師兄的血，還融了烏里克斯送給他的龍角……這相當於兩個男性龍族混血的氣息了。

如果埋在地底下的那頭亡靈骨龍也是雄性，並且真的排斥同性的氣息，那說不定和這也存在關係。

林恩思忖了一下，隨後將最近這一階段習慣性帶在身邊的武器裝回了空間手環，隨後翻翻找找，終於從空間手環中的犄角旮旯處找到了奧莉西爾曾經順手交給他的消除龍族氣息的藥水，在自己的身上隨便滴了幾滴。

隨後，他重新催動起剩餘的魔力，閉上雙目，精神順著魔力的滲透，一直深入到了地底深處。

在魔力一如往常略過一處毫無反應的空地時，林恩突然間頓了一下。

原因無它，不過是先前被他當做一片實心的凍土，沒有給他任何反饋的一大片空處，突如其來開始汲取了他的魔力。

“……”

沉重悠長的氣息自地底緩緩甦醒，像是什麼來自遠古的壓迫，伴隨著整片土地的震顫與崩裂，緩緩自地面鼓起了

一座如同山丘的土包。

那片汲取著他魔力的空地仍舊沒停▏()_[(．)]▏?▏?╬?╬▏()?()，

好似一個貪婪的無底洞()?()，

甚至反而飛快掠奪起林恩的魔力()?()，

如鯨吸水一般飛快吞噬()?()，

只是短短几息，先前已經耗費大量魔力的林恩就覺得自己隱隱有種快要透支的錯覺，連臉色也開始發白起來。

下一刻，鼓起的“山丘”飛速崩裂，伴隨著一聲高亢的嘶吼，慘白的巨大骨架從地底鑽出，毫不客氣將原本那片區域的其它亡靈撞個七零八落，隨後猛然一拍骨翅，在掀起的巨大烈風中，高高飛在了空中。

龐大的骸骨身軀，流暢的弧度，森森的白骨，黑洞洞眼眶中劇烈翻騰的青色火苗，以及那令人悚然的恐怖壓迫感——

這是一頭亡靈骨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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