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遠停醬醬 作品
第一章 甦醒
路諍從昏昏沉沉中醒來。
他警惕地看向周圍,這裡像是一間地下室,頭頂是裸露的排氣管,風扇發出“嗡嗡嗡”的響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黴味。 除他之外,房間裡還有一個人,那是個年輕的女孩,正躺在對面的椅子上,緊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雙方只隔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把匕首和一臺類似錄音機的設備。 路諍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眼。 那個年輕女孩臉上掛著一雙很厚的眼鏡,頭髮又黑又長,但不愛打理,十分毛糙。看面容,這姑娘鼻樑很高,五官立體,膚色偏白,不像關都本地人。雖然看起來長得不賴,但打扮實在夠土,像是個從德州鄉下進紐約上學結果被拐賣的女學生。 路諍看到姑娘的脖子上掛著一個電子項圈,他伸手一摸,發現自己的脖子上也掛著一枚。他調動精神力透入金屬外殼,發現裡面有比較複雜的電路系統,還有一小塊疑似裝載著火藥的起爆裝置。 如果他判斷沒錯的話,這枚項圈實際上是一個遙控炸彈,而操控炸彈的人當然是把他們關進這間屋子的人。 這時,他觀察到對方的胸口有微微的起伏,“嘿,你醒了麼?” 那女孩像是沒聽見,依然緊緊閉著眼睛。 路諍看出這女孩裝睡,但也不好強行把她弄醒,於是繼續觀察周圍的環境。這間房間十分空曠,房間內的陳設除了中間的臺子以外,什麼也沒有。他檢查了一下臺子上的那枚匕首,這刀開了刃,還有放血槽,是一把兇器。 他再檢查了下臺子上的錄音機,裡面有電池,於是伸手按下播放鍵。 錄音機裡傳來一箇中年男人毫無感情的聲音,“你們好,我是這裡的訓狗師。也許當你醒來的時候,會發現記不清自己是誰了,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接下來誰能活著從這裡出去。” 路諍微一皺眉,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裡面的聲音自顧自地說:“你們應該已經發現了,這間房間的門上了鎖,除了桌子上的那把刀和這段錄音外,什麼也沒有。不過別擔心,我的目的不是把你們關在裡面餓死或渴死,我會放你們出來。” “但有個條件,作為訓狗師的我,只需要最兇狠的那條狗崽子,所以為了走出狗籠,你必須證明自己比對方更加兇狠。換而言之,”聲音輕笑,“你們中只有一個人能活著出來。” “祝你們好運。”一陣盲音,錄音結束了。 對面椅子上的女孩一下子彈了起來,伸手抓向桌子上的匕首。 但路諍早有準備,他甚至用不著催動念力阻止對方,就搶先把刀抓在了自己手裡。 女孩見搶奪武器失敗,立刻想要奪路而逃,但慌不擇路之下卻撞到了身後的椅子。“滋啦”一聲,椅子翻倒了,而她本人也摔在地上,摔成了個狗啃泥。 如果這時候真要殺人,結果她十分簡單,但路諍並不準備這麼做。 他抬起頭,在房間頂部的角落裡發現了一枚攝像頭——有人在通過監控查看這裡的一舉一動。 路諍毫不猶豫向攝像頭地丟出匕首,攝像頭被砸到地上,“咔”的一下摔碎了。 聽到動靜,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女孩嚇個半死,她求饒道:“別殺我!你要殺我的話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 “冷靜點,我不會傷害你。”路諍慢慢走過去,想把她從地上拽起來。 “別過來……真的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女孩威脅著,手腳並用往後縮,一直縮到牆角。 “好,我不過來。”路諍沿著牆角走了一圈,來到和她相對的牆角另一邊,貼著牆根坐下。 這是雙方距離最遠的位置,能展現自己毫無敵意。順便,他還用超能力確認了一遍這裡再無隱藏的攝像頭。 過了好一會兒,見路諍沒有危險,那女孩終於冷靜下來了,路諍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伊匪,伊匪神誓。”女孩怯生生地說。 路諍心說我靠什麼瑪麗蘇網名,“你不是關都人吧?” “我是卡洛斯人。” “原來是法國人,失敬失敬。”路諍隨意吐槽了一句。 他看向對面,在剛才的糾紛中,伊匪紮好的麻花辮散了,又長又亂的頭髮蓋在臉上,她也不整理,好像那層披蓋在臉上的頭髮其實是層鎧甲,能從中找到點安全感似的。 他想到了什麼,俯身從剛才被撞翻的椅子腿旁邊撿起眼鏡,隨意擦了擦上面的灰,慢慢走過去,“這是你的吧?” 伊匪看著走過來的路諍,想拒絕又不好意思,一時非常猶豫。就在她的猶豫間,路諍已經突破了安全距離,就站在她身前不到一米的距離,把眼鏡遞了過去,“接著。” 伊匪戰戰兢兢地接過自己的眼鏡。 路諍退回原地,還是距離最遠的那個對角。伊匪對路諍的防備心理降低了不少,她抹了抹臉上的灰,好好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髮,然後帶上眼鏡,輕聲說:“謝謝。” 剛才是一次突破安全距離的嘗試,結果十分成功。 路諍問:“你一個卡洛斯人,是怎麼到了這裡的?” “你知道這裡是哪裡?”
路諍心說,火箭隊的某處基地咯,不然呢。 若葉看中他中立陣營的身份,以他跟地下黑幫仇殺為要挾,讓他當安全搜查省的線人,混進火箭隊的內部,這個任務現在正式開始了。 “我猜這裡應該還是關都吧。”路諍說。 “原來這裡是關都啊,”伊匪說:“我來這裡之前,給一個朋友擔保過一筆貸款,有人找我說,那個朋友失蹤了,貸款逾期,要我來代替他償還。我還不起,所以他們就把我綁架了。” 路諍心說,媽的還真是被綁架的女學生。 “你沒再去找你的那個朋友?” 伊匪情緒十分低落,“找了,但是沒找到,我懷疑那個朋友也被他們綁架了,要麼他遭遇什麼意外了……我得想辦法要去救他。” 路諍聽到這裡忍不住打斷她,“有沒有一種可能,你那個朋友是還不起錢故意失蹤的,把債務丟給你?” 伊匪一愣,詫異地看了路諍一眼,搖頭道:“不可能……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人都是會變的嘛。”路諍心說,這土妞也太傻白甜了吧,別是裝出來的。 想到這裡,他暗暗警惕起來,心說彆著了道,對面其實是火箭隊內部的審核人員,通過編故事立人設,來釣他的魚。 他試探著問:“我看你長的不錯,怎麼他們沒讓你去夜……我是說從事某種非法活動掙錢?” “不知道,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到這兒了。”伊匪遲疑了一下,說:“你呢?你是怎麼來這裡的?” 路諍心說,當然是若葉把他弄進來的。 若葉甚至不用幫他偽造身份,走安全部早已掌握的一條線,隨便包裝了一下,就作為一名破產訓練家塞進了火箭隊內部。這類人隨處可見,也是構成火箭隊組織的中堅力量,如果火箭隊的人力資源查路諍賬戶上的流水,上面的數字完美符合一個處於破產邊緣的訓練家設定……事實上,他確實處於破產邊緣。 “你叫什麼名字?”伊匪又問。 路諍剛準備說出“陸猙獰”三個字,忽然想起剛才錄音機裡的話,說自己等人醒來以後有可能記不清自己是誰。 他琢磨了片刻,用精神力在自己身體上掃過一圈,果然在自己左手靜脈上發現了幾個細小的針孔。 “不會是什麼苯二氮類藥物吧?”路諍心裡一驚。 苯二氮是種神經症類藥物,常用於治療焦慮、驚厥,副作用會導致記憶丟失,所以可以用來配合其他洗腦手段刪除甚至重塑人的記憶。 對火箭隊這種非法組織來說,給新加入組織的成員進行藥物洗腦並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他們甚至用的不是苯二氮,而是什麼效果更強的黑科技產品。 當然,刪除記憶這招對玩家來說是無效的。 他想到這裡,皺眉看向對面的女孩,“你還記得自己來這裡之前的事?” “記得。”伊匪有些詫異,“怎麼了?” 出於謹慎的考量,路諍決定不把自己的名字說出去。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我有點記不清了,可能他們對我洗過腦,抱歉。” “洗腦?”伊匪聞言嚇了一跳,“可我怎麼……” 路諍知道她想說什麼,他想了想,說:“因人而異吧,有些人的神經可能是比較大條,或者有抗藥性,比如說合眾地區人民抗藥性就比較強。” 他不動聲色講了個笑話,繼續說:“總之,他們給我們洗腦,應該是指望通過這種方式降低我們的抵抗意志,讓我們自相殘殺。我跟你一樣,也是被綁架過來的,我們應該互相信任,一起合作逃出去。” 伊匪點了點頭。 見自己初步贏得了對方的信任,路諍從牆角站起來,拿起地上的匕首,走到那扇門前檢查了一下,果然被鎖住了。 伊匪跟在後面,小聲說:“你把攝像頭打壞了,就算我們中只剩下一個,外面的人也沒法知道……我們不會一直被困死在這裡吧?” 路諍心想,這土妞也不是看上去的那麼傻白甜,還懂得邏輯分析。 “他們不是完全用攝像頭來監控的。”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的項圈點了點,“我猜這裡面有傳感器,能檢測到我們的脈搏,然後轉化為數字信號傳給監控的人。” 伊匪聞言,摸著自己脖子上的項圈,往回連退了好幾步,一副又開始擔心路諍趁她不重要殺她的樣子。 路諍見她這副反應,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回頭繼續研究門鎖。 這是一把電子鎖,由電子系統控制,但依然有鎖芯。有鎖芯的鎖即使設計得再複雜,也擋不住一位超能力者。路諍從地上隨便撿了一條鐵絲,佯裝擺弄著,實際上則是把無形的精神力灌進鎖眼裡。 “咔”的一聲,門開了。 伊匪吃了一驚,“你是個神偷?” “是啊,本來還想靠偷電瓶車攢個老婆本呢。”路諍隨口胡謅。 他伸頭往外面一瞧,外面是一條筆直的走廊,頂部的應急燈亮著,但光線十分黯淡。 路諍隨便找了個視覺盲點,打開與自己綁定的芥子空間,從裡面掏出自己的核心裝備。 打入火箭隊內部的初始階段當然不能隨身攜帶個人物品,所幸未知圖騰提供一個芥子空間,所以他把核心裝備都放進這個空間裡了。而其他的常規精靈又沒法大模大樣地使用,所以都留給了若葉照顧,當初若葉滿口答應,說會用和他自己的精靈一樣的待遇照看。
路諍想著,把兩枚未知圖騰和靈魂石板碎片重新裝備上,走出了走廊。 走廊很長,還有其他房間。路諍不動聲色地用超能力檢查周圍的情況,走到一扇門前,他停下了腳步。 “出來吧,我發現你了。” “吱啦”一聲,前面五米外的門開了,裡面走出一個體型略顯高大的男子,看面容十分年輕,嘴唇上剛長出細小的絨毛,臉上帶著稚氣。 “你們是什麼人?是你們把我抓過來的?”他手裡握著匕首,臉色不善地盯著眼前的路諍和伊匪。 伊匪嚇得縮到路諍背後。 路諍打量著對方藍白相間的襯衫,上面染了一層血汙,顯然,他是通過殺死同屋者出來的。 “你知道我不是。”路諍指向自己身上的衣服,“我們穿著同樣的衣服,身處相同的處境……你怎麼稱呼?” “你又怎麼稱呼?”對方反問。 “我不知道,我記不起來了。” 高大的年輕人頓了一下,說:“我也記不起來了。” 路諍看到了他臉上露出的遲疑,猜測他同樣遭受過洗腦,但還殘留了一些。 “跟我想的一樣。”路諍點了點頭,說:“錄音裡說,我們醒來以後可能會發現自己失憶了,這是藥物洗腦的結果。心理學上說,失憶的人會陷入孤立,所以更加容易受人控制。但反過來說,我們更應該團結一致。” 高大男子想了想,放下手裡的刀,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他又看向路諍背後的伊匪,“她是誰?你們認識?” “路上遇到的。”路諍隨口說,“我想探索一下,也許能找到出口,可以讓開了麼?” 男子往後退了幾步。 路諍帶著伊匪繼續向前走,陸續又碰到了幾個人,和他們一樣,都是穿著藍白相間襯衫的年輕人。 路諍走過了一圈,這裡的空間佈局是一個回字形的走廊,沒有窗戶。 最後,他們來到了一處緊閉著的通道前,門上貼著一個b3的標識,和之前的所料一樣,這裡果然是地下室,而這扇門的後面應該就是出口。 門前陸陸續續彙集了出來的人,包括他和伊匪,一共十三個人,全都是16歲上下的少年,八男四女。 彙集起來少年們彼此交換了一下情報。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記憶缺失,尤其是被關進這裡前後發生的事,都被洗掉了,但不少人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路諍裝作檢查門鎖,但實際上把超能力探進去。 伊匪知道他會開鎖,滿懷希冀地問:“怎麼樣怎麼樣?” 路諍回過頭,臉色有點古怪。他當然能夠開鎖,不過當他用超能力檢查的時候,同時也看到了門後的東西。 他大概明白火箭隊的意思了。這裡應該是一處類似訓練營的地方,幕後人的策劃,是想通過求生欲激發他們的野性,同時淘汰一部分人。之前他們在房間內的是第一關,淘汰率百分之五十,而這扇門後的則是第二關。 有超能力的幫助,他當然不會懼怕什麼關卡,但作為間諜,他不能太引人注意。 想到這裡,路諍搖了搖頭,意思是這把鎖太複雜了打不開,伊匪頓時大失所望。 這時,他們頭頂的廣播響了,還是之前那個聲音。 “狗崽子們,恭喜你們走出了最裡面的籠子,雖然距離你們徹底獲得自由,還差得很遠。” “我想,你們大概已經猜到,這扇門的背後就是通往地面的電梯,彆著急,我很快就會打開這扇門。在此之前,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這扇門的背後有一個前組織成員,訓練有素,對你們來說很危險。不過,他被注射了一種延遲發作的毒藥,大概一個小時內就會發作。我事先告訴過他,如果他把你們全部殺死,組織就會考慮再給他一次機會。換而言之,你們得撐過這一個小時,或者在一個小時內殺死他。” “好了,倒數3秒,門就會開。祝你們好運。” 三秒鐘很快過去,門開了,一個下巴上長著鬍鬚的中年大叔從裡面走了出來,少年們握著刀,戰戰巍巍地往後退。 “別相信他說的。”大叔也聽到了廣播裡的話,但他把自己手裡的匕首丟了出去,雙手舉起,“我不是什麼組織成員,我是隸屬於常磐市的搜查官,警號是0114125。” 他丟刀的舉動讓少年們略有些安心,但也沒有貿然相信,有人說:“站住!別過來。” 大叔聞言,立刻停住腳步,語氣十分誠懇,“孩子們,我知道你們是被綁架的。最近頻繁有人口失蹤,我一直在調查這個案子,也是在這期間失手被擒的。” “他們有意蒐集像你們這樣的無家可歸的少年,訓練你們成為少年犯,為他們殺人、販賣器官,以及運送毒品。這些都是重罪,每一項都足夠判處二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直至死刑,你們千萬不能聽信剛才的犯罪分子所言,失足踏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少年們聞言,想起自己在房間內被迫殺死的人,表情都發生了變化。
大叔似乎看出了他們的顧慮,“別擔心,即使你們之前做過一些過激的事情,但只要是出於自保,沒有主觀惡意的,根據緊急避險原則,可以免於刑事指控。” 少年們中很快有人被他的話打動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們說只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我才……” 說話的那人似乎想起了自己把刀子捅進同類的身體裡的感覺,一時臉色十分蒼白。 “是的,這裡的事叔叔可以作證,你們都是被迫的。”他意有所指,“好了,這裡的情況交給我處理,我會帶著你們一起逃出去,只要抵達地表,我很快就能聯繫上同事,把我們解救出去!” 少年們互相對了對眼神,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心動,相較於慫恿他們殺人的非法組織,顯然這個搜查官更加值得信任。 有人猶豫了一下,說:“我們怎麼逃出去?” “好問題。”搜查官大叔說:“我在出來之前,檢查過房間裡的電梯,雖然門被關閉了,但可以撬開。這裡是地下三層,距離地面並不算特別遠,只要我們撬開電梯井,就可以順著鋼繩爬上去。” “嗯。”少年們都點了點頭,“我們聽你的。” 見少年們被說服,搜查官大叔拍了一下手:“抓緊時間!我們一起去電梯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