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生命之樹
下控制棒。 ”他笑了笑，慢慢閉上眼睛。
但首先要把插槽口上的東西清理乾淨。 路諍拔出腰間的軍刺，刺向寄生在反應堆上的肉瘤。 那器官似乎只為了轉化核能而演化出來，並不具備攻擊性，頓時被刺得皮開肉綻，滾燙的液體濺在路諍身上，味道更是難以形容，像是液態的鉛。 而堆芯入口的熱輻射更加致命。 他敢確信自己的身體正被無數高能中子流穿透，體表的溫度快速上升，此刻也許高達幾百度。幸好他身上穿著一層厚厚的極地裝備，裝備的材質是專門為了隔絕熱傳導而設計的，此刻恰好隔絕了外部的高溫，讓他不至於立刻倒下。 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也許只剩下幾分鐘，甚至幾十秒。 輻射和高溫讓他的思維變得遲鈍，然後生出重重幻覺，維繫他行動的只剩下一個信念了，那就是插入控制棒。 歷史上曾經衝進切爾諾貝利核電站裡的工程師是不是也是這樣？ 在高能粒子流的轟擊下，一切基於晶體管半導體設計的機器人都無法工作，所以只能靠人類自己的意志作為最後的防線。 聖子的降生是比當初的切爾諾貝利更大的事故，同樣是因為人類自身的貪婪而引發的，必然也帶來毀滅的宿命。 此刻歷史重現了。 路諍就站在歷史的岔道上，他的前方有無數條道路，他必須找到其中的某一條，逃過人類毀滅的終局。 他頂著重重幻覺，徒手把那些血糊糊的組織從插槽口拽下來。他找到對應的控制棒，擰開固定的螺栓，讓鎘棒和上方的彈簧驅動杆脫離。然後他低吼一聲，雙手抓緊幾米長的鎘棒，像是手握定海神針封堵歸墟的夏禹，猛地一用力，把那枚鎘棒推進插槽。 第一枚鎘棒順利進入了反應堆，但他沒法停下來休息，控制棒還有接近20根，他必須抓緊剩下的時間插入所有控制棒。 幻覺開始加深了。 路諍有時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岩漿地獄，到處都是硫磺和火焰，無數漆黑高大的影子圍在周圍，伸出手扼住他的喉嚨；有時他又覺得這是一個怪物的胃裡，四周是消化黏膜組成的肉牆，一條條觸鬚糾纏著他的腿和手臂，試圖把他拽倒，拖進酸液裡。 同時耳邊還傳來誰的聲音：“嘿……你叫什麼……他們剛才為什麼打你……” 路諍眼前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他只能憑藉本能操作，把控制棒一根根拆下來，然後推入反應堆。 “你不要再哭了……你要不要做我的小弟……這樣他們以後就不敢再欺負你了……” 路諍感覺到自己臉上有些溼潤，但他分不清上面的是汗水還是雨水，同時他也開始分不清幻覺和現實了。他有點想扭過頭，當一個人身處地獄的時候，總會很想再看一看自己最在乎的那張臉。 在他這麼想的時候，高緣似乎真的出現了。 她在呼救：“誰……誰來……救救我……” 路諍一扭頭，看到一個乾瘦衰老的肉體正騎在她身上，撕扯她身上的衣服。還有無數黑影，那些黝黑的身軀和四肢纏繞在潔白的身軀上，如同一場邪惡的獻祭，他們把純白的羔羊捧起，投餵給黑色的蛇。 路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咬牙切齒地撲過去，奮盡全力和那些黑影搏鬥。那些黑影終於退卻了，他把高緣從地上拽起來，想要看看她有沒有受傷。高緣張開雙臂擁抱他，這時他才看清，那不是高緣，而是薇拉。 薇拉臉上的表情凝固，忽又變得猙獰，然後扭曲起來，扭曲成另一個女人的臉。 那個女人扼住路諍的喉嚨質問：“這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你為什麼要生下來？你為什麼要纏著我？” 路諍猛地睜開眼睛，拔去刺進大腿上的軍刺。 疼痛驅散了幻覺，同時失血刺激著腎上腺素大量分泌，這為他帶來了更多的體力。他伸手拽開纏到脖子上的觸手，繼續操作控制棒。有了上次的經驗，一旦幻覺再度襲來，他就給自己一刀。 最後一枚隔棒也被他推入插槽，他的體力終於耗盡了，手一鬆，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 路諍仰躺在地上，嘗試了幾下，但累得爬不起來了。腎上腺素帶來的體力退潮了，使命感帶來的意志力也退潮了，只留下一片空虛和疲憊。 他放棄了，默默等待最終的結果，命運之神總會給予一個結果。 幻覺再度襲來，那個女人俯視著，繼續之前的質問：“你為什麼要生下來？你為什麼要纏著我？” 路諍凝視著那張臉，幻覺中兩張臉正在重合，他有點分不清說話的是高緣還是媽媽了。 “抱歉。
一場說不清是溫暖還是灼熱的雨淋在他的臉上。 “喂！快醒醒！” 路諍睜開眼睛，迷迷糊糊間，他看到一個人影正手持滅火器，不斷向周圍噴灑出白色的液體。他仔細一看，“是你？” “當然是我，不然還能是誰？”科拿一邊說著，一邊按動滅火器，把更多液體噴在路諍身上，“怎麼樣？現在好點了麼？” 路諍打了個哆嗦，感覺到一陣寒意撲面而來，“你手裡的是什麼？” “液氮冷卻劑，箱子裡找來的。”科拿示意了一下。 “液氮冷卻劑？”剛才科拿噴灑的冷卻劑迅速降低了周圍的溫度，路諍恢復了一點清醒，他從地上爬起來，回頭看向被科拿打開的箱子，“那是用來冷卻反應堆的！快！快往反應堆上噴！” 科拿聞言調轉噴口，向依然處於高溫中的反應堆傾瀉液氮。 滾熱的反應堆發出“呲呲”的聲音。寄生在上面的夢幻細胞原本適應的是高溫環境，夾在極寒與極熱之間讓它迅速失活，不斷起搏的組織肉眼可見的開裂，裡面沸騰的液體濺開。 同時液氮在高溫下迅速膨脹為氣體，滾滾的白色氣浪橫推過來，路諍大喊：“夠了！停！我們快撤！” 科拿丟下手裡的液氮瓶，攙著路諍從原路返回。 路諍顫顫巍巍地說：“你怎麼會來這？” “不放心你咯，怎麼，你不高興？”科拿斜眼瞟了他一眼，說：“小弟弟，姐姐都救了你們多少回了，多這一回麼？” 這聲小弟弟喊得路諍多少有點不自在，“船長那怎麼樣了？” “不知道，希望他沒死。” 科拿站在梯子上，從下往上推開檢修通道的門，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門輕易就被推開了。 她和路諍從門裡鑽出來。 撲面而來一股難以形容的臭味，肉毯在開裂。關閉反應堆的效果立竿見影，它無限使用自我再生的能力失效了，那些傷口在裂開後沒有再像之前那樣迅速被新生的肉芽填補，腥臭的液體流得到處都是。 “我們搞定了！發動機已經關閉了！”科拿大喊。 北原希尹沒有說話，甚至眼睛都沒有轉動一下。他專注地維繫著那個極寒的領域，鮮血不斷從眼睛、鼻孔、耳朵甚至毛孔往外冒。也許此刻他早已喪失了所有的意識，完全淪為了冰柱石板的傀儡。 科拿的眼中閃過一抹擔心，但她沒法靠過去，北原希尹所在的極寒領域內，任何活物都無法靠近。 這時，地上那些原本豐盈的血肉抽搐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乾癟下去，露出筋膜、血管和肌肉的紋理。那像是一棵死去的巨樹，但枯萎的過程被加速了一千倍。 科拿說：“聖子先撐不住了麼？” “不。”一直關注著夢幻一舉一動的路諍說，“祂在集中全力，祂要發動攻擊了！” 生命之樹徹底腐朽，所有的力量都在向夢幻的所在匯聚，祂懸浮在空中，光翼舒展著，像是升入天空的啟明星。 夢幻伸出手指，點向著前方的虛空中，十八種元素向祂的指間匯聚，十八種顏色重疊在一起，最終形成一個聖潔的圓環。 這是祂出生以來的第一次攻擊，可能也是最後一擊。 路諍看著那枚光環，有種大難臨頭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