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危境
“什麼凍屍?”周亭驚疑地看著他,“拜託,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有話好好說啊。”
顧城眼中少見的露出驚恐,他的嘴唇直打哆嗦,口齒不清地說:“是那些凍屍!我們解剖過的那些凍屍!” “你說那些怒吼號上的那些?可他們不是都死了麼?死人身上雖說也會攜帶基因,但它們現在已經沉入海底了,在船上的也塞進冷庫裡了,總不能聖子從他們身上孵化吧?” “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顧城嚥了一口唾沫,整理思路說:“還記得寄生蟲是怎麼來的吧?” “吃了聖餐被寄生了唄。” 顧城糾正了他的說法,“準確的來說,是富含夢幻基因的細胞通過腸道粘膜進入宿主的血液循環,在某種酶的作用下,釋放出自己的基因,與宿主的基因結合,發育出類似胚胎幹細胞的組織。這種組織會寄生在宿主的肺部,汲取營養,最終發育出一條類似寄生蟲的生物。” “但這種過程與其說是寄生,不如說是交配,因為那條寄生蟲其實同時擁有夢幻和宿主的基因,它是夢幻和宿主的孩子。這孩子是把宿主的胸腔當成了子宮,把肺部當成了胎盤。” 周亭齜了齜牙,“媽耶,強制受胎什麼的,好色哦。” 顧城神情卻十分嚴肅,“你不覺得,這種基因交換的方式特別像病毒感染麼?” “病毒感染?” “沒錯,病毒感染。準確的說,是逆轉錄病毒的感染。”顧城說,“逆轉錄病毒感染你的細胞後,會它的基因留在你的身體裡。” “哈?”周亭瞪大了眼睛,一副我讀書少你別騙我的表情,“病毒感染會導致基因變異?” “當然,不然哺乳動物怎麼來的呢?”顧城說。 “怎麼忽然轉進到哺乳動物身上了?哺乳動物和病毒感染之間有什麼關係麼?”周亭疑惑不解。 “當然!你難道不覺得胎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麼?孩子待在母親子宮裡的時候,雙方血肉相通,兩者的基因卻又完全不同,理論上來說,孩子之於母親,就是一個寄生蟲。同卵雙胞胎之間的器官移植尚且會觸發排異反應,但孩子卻完全沒有遭到母親的免疫系統的攻擊,這是為什麼?” 這下完全問到了周亭的知識盲區,“是哦,為什麼。” 路諍答道:“是因為胎盤。” “沒錯。”顧城打了個響指,“胎盤會分泌一種抑制母體的免疫反應的調節因子,降低炎症反應。那麼你猜,胎盤的基因是誰的?” “是誰?” “是父親。”顧城說,“父親把自己的基因注入到母親身體中,利用她的身體孕育自己的後代,在這個過程中,需要用胎盤抑制母親的免疫反應,所以胎盤本質上是一種攻擊器官。” 這些知識路諍早就知道了,但他還是有點走神。 他忍不住再一次想,對於媽媽來說,自己是不是就像是一條寄生蟲一樣,她當時懷著自己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肚子被另一個生物佔據著隨時會破腹而出,會不會很害怕。 交流之中的另外兩個人卻完全沒注意到路諍的神情,周亭問:“所以這有什麼問題呢?” “達爾文告訴我們,生物的演化是突變基因在生存壓力下自然選擇的結果。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哺乳動物會進化出一種抑制同類免疫反應的基因?這種抑制免疫反應的基因只會導致自己更容易生病,在自然選擇下,應該會被淘汰掉,但最後卻被留了下來,最後甚至成為優勢基因,這是為什麼?” 這確實是一個十分尖銳的問題。 “為什麼?”周亭問。 “答案是,這種基因根本不是哺乳動物自己的,而是來源於病毒。”顧城說:“生物的基因中,其實有相當高的比例來自病毒。譬如人類的身體中,就有8%的基因來源於病毒。病毒在侵入生物體內,會通過逆轉錄的機制,將自身的rna嵌入到生物的染色體中,從此與生物長期共存。” “夢幻會把自己的基因嵌入到宿主的身體中,產生出一個新的存在,這種機制的原理其實就是病毒感染。我原先一直以為,夢幻是一個生物,但聽完路爺講的故事以後,我才反應過來,夢幻很可能並不是生物,而是一種來自外星球的病毒!” 說到這裡,顧城目光兇狠起來,“說到病毒,你們想到了什麼?” 周亭的神情保持了一陣的茫然,但很快他的臉色變了,“你是說,肺炎?” 他騰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眼睛瞪大,聲音也顫抖,“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被感染過,意思是,我們所有人都可能變成聖子的母體?”
> 兩人大眼瞪小眼,都被這個消息震住了。
周亭轉頭對路諍說:“路爺,你怎麼不發表意見?” 路諍搖頭說:“病毒應該不是聖子的主體,否則我們就沒必要去一趟誕生神殿了。聖子的主體只能是從神殿裡帶出的某個東西,而且被我們中的誰攜帶出來了。” “從神殿裡出來的人並不多,我們、北原希尹、船員、雪橇犬……”周亭伸出手指一一盤點著。 他頓住了,聲音忽地變小,帶著隱隱的恐懼,“還有個女人。” “你是說薇拉?”顧城好像也想到了什麼,他轉頭看向路諍,“你跟她接觸最多,你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麼異常?” 路諍慢慢閉上眼睛,他把自己從踏上誕生神殿開始的記憶從頭又倒放了一遍。最後他的記憶停在了最初他和薇拉相遇的那個地方,那是在伊努伊特人的育嬰堂,當時薇拉端著一個盛著奶的碗,應該是在喂孩子。 他臉頰邊的肌肉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周亭和顧城看到路諍臉上的表情不太對,兩人對視一眼,問:“路爺,你想到了?” 路諍沒有說話,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黑屋的出口,像是在發狠,又像是在發呆。 …… 液氮風暴化為的凍雨淋向冰藍未來號,海面上的冰迅速加厚,水下的螺旋槳用盡全力推動船體前進,藉助推力,沉重船頭登上冰面,然後憑藉自重像是鍘刀那樣碾出一道破口,趕在冰水再次在凝結前,讓剩餘的船體通過。 但在加厚的冰層上,這個過程正變得越來越費勁,就如同一把鈍刀切割木樁,發出一聲聲令人擔憂的嘎吱聲,破冰船的航行速度正越來越慢。 “加大輸出功率!”清國石徹下令。 “不行,功率已經到極限了!”負責開船的人回答。 清國石徹本能地看向窗戶,但窗戶在冰風暴中已經完全被一層白色覆蓋了,在接近零下200度的寒冷中,清除凍霜的機械臂也失去了工作能力,他們的視野完全被封鎖了。 現在只剩下雷達圖能告訴他們外界的情況。 領航的人發出警報:“急凍鳥在快速接近!” “反射對空導彈!” 又是連續兩道流光劃過天際,然後爆炸開來,透過被凍霜覆蓋的窗戶也能看到那明亮的火光,但雷達圖上顯示,那個懸停在空中的目標依然沒有被擊落。 “我們的導彈還剩幾枚?”清國石徹問自己的副官。 “兩枚,只剩下兩枚了!” 清國石徹臉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冰藍未來號在出發前幾乎設想了最棘手的狀況,可真實的情況比他們設想中的最糟糕的情況還要更加糟糕,“加大預熱功率,一定要讓主炮動起來,一定要讓它動起來!” 火控系統上,那枚135毫米單筒艦炮和前後左右的機槍組全都處於不可用的狀態,寒冷已經完全癱瘓了那些脆弱的機械設備。 他們只能通過導電的方法讓鋼鐵加熱,但在極端的低溫中,材料的電阻斷崖式的降低,甚至進入超導狀態,發熱功率變得很差。 領航員再次發出告警,“急凍鳥追上來了!現在它距離我們不到一海里!” 清國石徹轉頭問副官,“主炮呢?預熱還需要多久?” “二十分鐘,最少二十分鐘!” 清國石徹臉上閃過一抹猙獰,二十分鐘的時間足夠急凍鳥飛個七八個來回了,“把剩下的導彈都射出去,給我多爭取點時間!” “我出去一下,如果我沒回來,指揮權由仲山友幸接任。”他拿出對講機湊在嘴邊,同時走向指揮艙的出口,“一連二排、三排,甲板出口集結,準備手持熱風機!” 聽到這個命令,操作設備的軍官們都吃了一驚,按在鍵盤上的手都忍不住停住了一瞬。清國石徹的意思是說,他準備親自帶人去外面,使用手持熱風機為主炮筒解凍,但在零下200度的極寒中,機械沒法運轉起來,人當然也不行。 副官,也就是仲山友幸,攔住了他。 清國石徹狠狠瞪了他一眼,“閃開!這是命令!” “換我去。”副官說,“你是指揮官,你需要指揮全船!危險的任務應該由下屬去。” 清國石徹臉上還是保持著那種臨戰時兇狠無畏的表情,但他眼中的冷酷卻再也維持不下去,“中校……”他頓了一下,“我會給你申請一枚銀星勳章。” 副官站直了,對他敬了個軍禮,“前海軍陸戰隊中校,仲山友幸,保證完成任務!” 清國石徹轉頭回到指揮台前,沒有去看走出指揮艙的副官,他狠狠攥緊拳頭,一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