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8 章 往事
聞弦的電話足足靜默了五秒。
五秒後,他才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什麼?”
偵探:“那酒吧名叫‘藍調’,前段時間被警察端了,原先是地下交易的窩點之一。沈季星之所以知道這裡,最開始是沈越川約人談生意,定在了旁邊的酒店,他將沈季星帶過去了,中途打發他出去玩,你知道,旁邊有酒吧,沈季星十有八九要進去,偏偏那酒吧不太乾淨。”
聞弦嗯了一聲:“你覺得沈越川是故意的?”
偵探:“您也知道,這兩年南城查的嚴,有黑色交易的酒吧不多,沈越川怎麼偏偏挑中了它旁邊的酒店?而且沈家在城北那塊兒,生意夥伴也多去那塊兒,現在卻跑去城東談工作,我查過了,那酒店他也只去了幾次,都在帶沈季星去的前後,之後再沒去過。”
“……”
聞弦斂下眸子:“將這些資料打包發給我,比如沈越川去了幾次那酒店,談生意有無異常,他為什麼那次要帶沈季星,等等等等,所有相關部分都囊括在內都發給我,款項我後續會付給你。”
偵探:“好,有您這話我就放心了。”
他們掛了電話。
聞弦面色難看,他重新拿起了刀叉,對著滿桌的食物,卻怎麼也下不去手。
沈季星,是這樣死的嗎?
前世,所有人都說是沈家的養子人面獸心、忘恩負義,他貪圖沈家的富貴,撞死了弟弟,逼瘋了母親,將父親一手送入牢獄,獨自吞下了沈家的滔天富貴。
前世的江知意,或者說聞弦熟悉的那個沈照,他就該是這樣一個人,聞華榮是這樣認為的,張小萍是這樣認為的,聞竹是這樣認為的,甚至某些瞬間,聞弦也是這樣認為的。
聞弦打心眼裡不願意將江知意和這些事聯繫起來,畢竟他面前的學神乾淨青澀,連碰碰手指都會臉紅,而前世的江知意也永遠平和,永遠溫雅,從未在聞弦面前露出過傳言中猙獰的面龐,以至於聞弦無法想象,這個每日與他同床共枕,難受時連聲音都沒有,只會兀自忍下的漂亮青年,是如何籌劃這殺掉恩人一家的。
但所有人都這樣說。
眾口鑠金,三人成虎,即使後來他執掌沈氏,躋身南城頂貴,沒人敢當著他的面提及往事,可背後的議論半點不少。
聞弦捏住桌布邊緣,心想:“原來他是冤枉的。”
江知意沒有做過這些事,從來沒有,甚至他回到沈家,也不是為了權勢,而是為了給去世的母親討一個公道。
聞弦無意識的咬了咬下唇,嚐到了一點血腥味。
那些流言蜚語,前世的江知意並非不知道,只是沈越川已經家破人亡,越解釋越蒼白,越焦急越是顯得心虛,除了忍下別無他法。
聞弦想,他真的受了很多委屈。
索性今生還來得及,沈越川想坐收漁利,禍水東引,沒那麼容易。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過難看,江知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聞弦?聞弦你還好嗎?”
聞弦捉住他的腕子,掌下皮膚溫熱,帶著青年人鮮活的生命力,比前世那個帶著面具的,無時無刻不微笑著的,溫暖上不少。
被他抓著,江知意好脾氣的笑了笑,問:“怎麼了?你的臉色有點難看。”
聞弦:“剛剛朋友給我打電話,說沈家出了事,也就是沈季星去世了,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江知意嗯了聲:“我確實是沒想到,不過……”他捏著刀叉,疑惑道,“你原來那麼關心沈季星的嗎?”
聞弦的臉色太差,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彷彿去世的不是他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弟,而是他的此生摯愛密友親朋,沈季星的葬禮都沒邀請他,他卻嚴肅的像在葬禮現場。
聞弦嗨了聲,喝了口果汁:“哪能啊,就是有點突然了,好好一個人突然這樣,我沒反應過他是毒駕,盤山公路上出的事。”
江知意:“是,太突然了,突然到有點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事情有古怪。”
沈季星是給江知意帶來了一定困擾,但江知意從未想過要他死。
聞弦便挑眉:“事情古怪?這話怎麼說?”
他有偵探,有內部消息,沒想到他家學神也挺敏銳的。
江知意執著餐刀,緩慢的切著牛排,他無意識的動作著,一邊垂眸思考,一邊敘述:“沈季星雖然脾氣暴躁,但他圈子很乾淨,季明珠把控很嚴,沈季星沒有渠道去沾染不三不四的人,而高
中時他還在抽菸,應該沒有涉毒,後來季明珠就將他帶進總公司當繼承人培養了,應該也沒有渠道接觸。”
聞弦唔了聲:“是季明珠將他帶進公司,當繼承人培養?”
江知意:“是的,季明珠性格強勢,當年沈越川創辦沈氏,雖然名義上他是公司執行官,但季明珠出資較多,公司股權的大頭在她的手上,有重大決策也需要她參與。”
他說著,將手上切好的牛排沾上醬汁,往前一遞,想撥到聞弦餐盤裡。
聞弦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果汁,正思考著呢,冷不丁前頭遞了塊牛肉,他想也沒想,低頭便叼走了,一邊嚼一邊含糊道:“沈越川正值勝年,季明珠就要沈季星進沈氏嗎?”
江知意一愣,叉子好半天沒動,倒是聞弦嚼著看過來:“唔,怎麼了?”
他想起之前和江知意吃西餐,對方好半天沒敢動餐具,非得小心的觀察聞弦的動作,等看明白了才動手,現在卻已經十分熟練,切牛排的動作優雅又好看,不需要聞弦再放慢動作演示了。
“……沒事。”江知意麵不改色的將叉子收回了,季明珠比較強勢,沈越川在她面前從可以轉給孩子,也就是沈季星。”
聞弦:“所以?”
江知意:“所以,雖然聽上去很離譜……但我覺得沈越川有嫌疑。”
沈越川不是第一次殺人,殺了原配妻子後他已經嚐到了甜頭,藉著季明珠的東風風光了小二十年,期間沒人報案沒人追查,對這樣一個人來說,想要再犯是很容易的事情。
聞弦唔了聲,含混道:“我託我朋友查查,如果有確鑿證據了告訴你……對了,你什麼時候回國?”
江知意嚥下牛肉,抬眼看錶:“下午五點。”
聞弦微微挑眉:“好趕,那我們別在閒雜人等身上浪費時間了,走,帶你去我家轉轉。”
前世聞弦的大學時光是他最快樂的幾年,沒有父母的約束,認識了一群興趣愛好相同的朋友,彈彈吉他喝喝酒,視頻放到網上,熱度還算可以,日子就晃晃悠悠的過去了,今生,他在學校邊租了間公寓,還是前世同一間,裡頭放著亂七八糟的唱片,聞弦不知道為什麼,很想要江知意去看一看。
前世,他沒有帶江知意去過這裡。
江知意略有些拘謹:“可以嗎?”
聞弦:“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他們沿著河道漫步,一路走到公寓門口,聞弦掏出鑰匙開門,公寓不大,正對門的沙發上便是他的吉他。
江知意小心的碰了碰。
聞弦便將琴遞給他:“要試一試嗎?”
江知意一頓,笨拙的抱住了,看上去還有點緊張,指尖擦過琴絃便不敢在動了,只是求救似的抬眸,望向聞弦。
聞弦坐在他身後,形成了半抱的姿勢,抬手糾正他的姿勢,撥弄了兩個音。
江知意屏住呼吸,一聲不吭,脊背繃成一片,老半天不動作。
聞弦便笑了:“又不是讓你上臺演出,你緊張成這樣做什麼?”
他帶著江知意彈了兩個音,可惜江學神學習成績遙遙領先,卻是個不擇不扣的音痴,抱著聞弦的吉他像是託舉著槓鈴,磕磕絆絆也只能彈出幾個音。
聞弦本也是帶著他好玩,隨意彈了彈便放下,恰逢此時,他電話便響了,來電人是樂團的女長笛手,也是南城富豪圈子裡的人,母親和張小萍是舊識,這回是來和聞弦商量校內表演的走位的。
溫婉的女音從電話中響起,江知意抱吉他的手一頓,聞弦已經幾句話敲定了,他取過外套,看了眼時間:“走吧,我開車帶你去機場。”
此後,他們一直維持著每月數次的見面,偵探的調查也緊鑼密鼓的進行著,在某個黃昏,他打來了電話:“老闆,找到了一段新的視頻,我發你電腦了,不足以作為犯罪的關鍵性證據,但我想事件已經可以定性了。”
聞弦正在圖書館,他帶上耳機,點開視頻。
那是一段模糊的監控,斜對著藍調酒吧門口的大路。
偵探的聲音從耳機傳來:“藍調酒吧所在街道轉角的有一處金店,早年失竊過,安了很多隱秘的攝像頭,監控視頻半年一刪,我剛好趕在他們清監控之前,這是沈季星被帶到藍調酒吧前的半個月。”
視頻中,沈越川的身影出現在了攝像頭中,他穿了件高領風衣,幾乎罩住了下半張臉,而後消失在攝像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