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6 章 落魄

沈照接過刀叉。

沈照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很喜歡。

是聞弦低下頭,繼續解決餐盤中的食物。

在他看不見的方,沈照也偷偷抬眼,看了看聞弦。

咖啡廳的燈光調的很暗,而窗外也已經完全昏暗,南城還在下雨,整座城市籠罩在鈷藍的底色中,只餘街上店鋪的橙紅燈牌在夜色裡暈開,而他們頭頂有一盞黃調的頂燈,是了將食物照的更加誘人,但朦朧的光線同樣落在少年的眉峰與額骨,勾勒出俊挺的眉眼。

沈照燙到一般,飛快的移開了視線。

他掩飾性的舀起奶油蘑菇湯,鐵藝湯勺和骨瓷碰撞出一聲脆響,而後匆匆送入口中。

聲響驚動了聞弦,他託著下巴看了過來,眉宇間帶著清淺的笑:“湯怎麼樣?特加的,我猜你會喜歡。”

奶油湯偏甜口,不是聞弦的口味,但後世的沈照喜歡甜食——這也是聞弦猜的,沈照雖然不,但吃飯時筷總往酸甜口的菜伸,比如糖醋排骨松鼠魚之類的,聞弦覺得他喜歡。

沈照垂下視線,像是要將鼻埋進湯裡了,他不知何忽然驚慌失措,甚至不敢抬頭和聞弦對視一眼,只舀了兩大勺湯,著急忙慌的喝了,悶聲道:“嗯。”

聞弦看他這樣,有點兒微妙的小得,心道然猜準了,冷麵沈總就是喜歡吃甜食,便道:“喜歡就好,如還有想吃的可以加菜,吃完我送你回家。”

沈照當然是不可能叫加菜的,他吃的很少,甚至比後世的沈照還要少些,套餐大半進了聞弦的肚。

切完最後一口牛肉,聞弦起結賬,和沈照一起下樓。

吳叔的車已經在樓下候,他倆一前一後上了車。

座椅皮質綿軟,聞弦有點犯困,他仰躺在座椅上,在黑暗中打量著邊的沈照。

這感覺很奇怪,雖然結婚三年,但他還從未和沈照如平和的坐在汽車後座,就彷彿那些平常的、恩愛的情侶們約會完畢,一起回家一樣。

甚至聞弦一伸手,就能勾著沈照的手。

和聞弦的東倒西歪不同,沈照坐姿挺拔,端莊的像是在開股東會議。

聞弦心道:“吃完東西這麼坐著,不難受嗎?”

他視線下移,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沈照的小腹上。

沈照腰背薄,小腹也緊窄,剛剛吃完也看不見胃部凸起的形狀。

……倒是某些時候能看見。

聞弦目移,心道:“還是瘦了點。”

抱起來都嫌膈人。

聞弦便問:“你平常在家怎麼吃飯?”

沈照:“有食堂可以吃,週末在家就隨便做一點。”

聞弦:“隨便做一點?比如呢?”

後世他可從來沒見過沈照煮飯,沈總大忙人一個,都是餐廳提前訂好,飯點直接給他送過來的。

沈照道:“……燒青菜,豆腐,煮麵或者拌麵。”

語調越來越輕,逐至微不可聞。

以沈照的年紀光憑青菜和麵顯然是吃不飽的,但當年故的賠償金有限,沈照還要上學,也沒法打零工,吃穿上能省就省。

這個年紀的沈照自尊心像玻璃一樣敏感脆弱,遠不是後世面不改色的模樣,只需要一點點嗤笑就能輕而易舉的將他打碎,達到聞弦後世多少的冷臉都達不到的效。

如這時將嘲諷出口,聞弦就能徹底擺脫沈照了。

聞弦插兜,語調稀鬆平常:“哦,青菜豆腐煮麵,好健康啊,我媽媽也喜歡這樣吃,養顏容來著。”

輕描淡寫的帶過了。

他心裡盤算著如何多把沈照騙出來吃飯,結車行駛進烏漆嘛黑的小巷,停在握手樓門口。

沈照拎著書包下車,路過昏暗路燈的光影交界處,即將走進屋時,他卻忽然回頭,磕磕絆絆道:“聞,聞同學……如你還有不會的,可以隨時來問我,不用請我吃飯的。”

聞弦心道:“不用請你吃飯?那可不行。”

沈照後世做的他不管,由法律去管,既然他來了,可不能任由沈照營養不良。

可面上聞弦卻點了點頭道:“嗯,好啊。”

沈照便很輕的笑了笑,和聞弦告別。

聞弦同樣揮手,放下來時卻手指一夾,下識的放到了唇邊。

他有點想抽菸。

沈照穿著白校服,站在舊巷口,形還是後世那個修長的形,面容卻青澀的過,也漂亮的過。

和他家那個沈照不一樣的漂亮。

他家那個渾都是刺,一句話能扎人三下,面冷心黑,脾氣還倔,聞弦怎麼看,都沒法和如今這個聯繫起來。

回憶間,沈照已經提著書包進了房門。

聞弦也轉離開了。

他坐上車,繫好安全帶,隔著書包摸到了剛發的數學試卷,心道:“不會就來問你?那我不會的可就多了去了。”

要是一道道問沈照,沈照能累死。

今數學師將前兩的試卷和上次月考的一起發下來了,上次月考的是聞弦穿前做的,他考了個86,雖然也不高吧,和班上動輒140+的學霸沒法比,但還在合理範圍內。

可他穿越過來寫的那張,卻拿了個25,連常年倒一的沈季星都比他高一,簡直奇恥大辱。

就這還是保佑,蒙對了幾個選擇的結。

數學師痛心疾首,直呼聞弦讓全班本不富裕的平均雪上加霜,他實在無法理解什麼有人能在相距不到一週的兩場考試中考出足足61的差,並對聞弦這三的懈怠和不學無術表示強烈譴責。

聞弦:“。”

他沒法告訴數學師實兩場考試隔了整整十年,聞弦忘的只剩下了加減乘除,是隻能低著頭,任由師將他罵的狗血噴頭。

捱罵這兒聞弦已經輕車熟路,反他學渣慣了,也不當回,罵完就罵了,唯一的問題是,他爹明要來開家長會。

聞弦親爹,聞華榮,業有成家庭幸福,南城排的上號的人物,前半生順風順水,運氣好的離譜,他人生中最大的挫折,就是給聞弦開家長會。

實一般到了聞弦親爹這個級,是不會出席小孩的家長會的,他們物繁忙,忙公司決策。

但聞弦親爹是個例外,他比較戀家,也很注重教育,每次聞弦家長會都西裝革履,親自到場。

——然後灰溜溜的從後門離開。

沒辦法,小兒實在不是讀書這塊料,成日裡吊兒郎當,硬塞進好學校好班也沒用。

在被沈照壓著“賣求榮” 之前,聞弦就是他親爹人生中的唯一敗筆。

實這麼多年過來,聞爸爸也習慣了,但聞弦心虛的是,他這次實在過離譜,到時候數學師將他兩次成績一拍,再添油加醋一番,聞弦難以想象中後。

不過試已經考完了,糾結也沒用,聞弦照例回家吃飯,然後洗澡睡覺。

第二日是週末,聞弦不上課,在家打遊戲。

他爸開家長會去了,他媽約了小姐妹打麻將,他哥在公司加班,全家只有聞弦一個人無所的癱在床上。

張女士也怕聞二公把自個餓死,請了做飯阿姨,但一個人吃飯有點不得勁,聞弦想起沈照的青菜豆腐煮麵,鬼使神差的,就發了條短信。

“江同學,今我爸媽都不在家,家裡沒人煮飯啊。”

他無視了張女士重金聘請的做飯阿姨,噼裡啪啦的打字:“我能去你家蹭飯嗎?不白蹭,家裡有魚和凍肉,我帶點過去。”

打完這些,聞弦了顯得不是那麼刻,又道:“順便給我講講數學題。”

最後補充:“我要餓死了。”

對面很快發來消息:“好的,你過來吧,不用帶魚和凍肉。”

聞弦心道那可不行,他徑直走進廚房,和阿姨打招呼出去吃,然後在阿姨疑惑的目光中,拿走了冰箱裡最大的一塊裡脊。

他打車到了握手樓門口,然後提著裡脊走進巷,沈照給他留了門,聞弦就直接進去了。

他的視線最先落在衣櫃的供臺上。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平靜的微笑著,聞弦已經知道了的名字和生平,至蹊蹺的車禍,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

聞弦收回視線。

沈照的房間是一居室,一覽無餘,沈照在做飯,他穿了件鬆鬆垮垮的舊T,繫著圍裙,拿著鍋鏟站在灶臺前,鍋裡是熱氣騰騰的青菜。

聞弦一看就樂了。

前世的沈總那叫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別鍋鏟了,連剪刀都不常拿,聞弦一直不知道他會做飯,結今一看,居然這麼的……嗯……

聞弦絞盡腦汁,用他那不及格的語文勉強找了兩個詞兒。

嗯,賢惠,嗯,宜室宜家。

可他又一想後世的冷麵沈總,這兩詞怎麼看怎麼古怪,是又樂了,兀自笑了半,直到沈照轉過頭,疑惑:“你……”
聞弦端臉色,提起塑料袋:“我帶了裡脊,我來幫你切肉絲。”
他站到砧板前,抄起了沈照的菜刀。

剛剛笑完沈照,聞弦渾然忘記了他自己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裡脊肉切的歪歪扭扭,厚薄不勻,血水也沒處理乾淨。

沈照面色複雜的看了眼他處理完的肉,嘆了口氣,什麼也沒。

沈同學這時候的脾氣好的出奇,和後世一點也不一樣,而聞弦被剝奪了廚房理權,就只能抱著胳膊在後面圍觀。

沈照的廚藝顯然遠勝他,動作行雲流水,圍裙勒出窄瘦的腰線,還挺有觀賞價值,不清的賞心悅目。

他下了面,又撒下一把小蔥,翠綠的蔥花混著色澤清亮的麵湯,再下入焯過水的裡脊,最後撈起點上鹽和醬油,讓人食指大動。

聞弦試探的吃了兩根,味道還挺不錯。

他是又挑起一茬,想著這面是誰做的,心中越發古怪,心道:“我也能吃上沈總做的面了?”

要是十年後有人告訴他,有沈照會親手給他下面,他還開開心心的吃了,聞弦只會當這人腦有病,一百個不相信。

沈照不知道他心裡的彎彎繞繞,只道:“你先吃,會兒我先看看題,看會了給你講。”

聞弦手裡的面頓時不香了。

他只是找個藉口,壓根沒帶題來。

兩人吃完麵,聞弦在放出“肉不讓我切就算了連碗都不讓我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狠話之後終搶得了洗碗權,當他哼著歌神遊,想著如何打個哈哈,把題目這回岔過去,一旁的電話忽然響了。

聞弦一看,私家偵探。

沈照還坐在後面的課桌上看書,聞弦衝乾淨手上的泡沫:“我去門口接個電話。”

他走出門,又走過了巷,直到沈照的屋消失在視野,才接起了電話。

偵探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喂板,我已經到陵川縣城,找到那個司機的家了,還真有點發現。”

聞弦看了眼沈照屋的方向,捂住聽筒:“你。”

“那個司機的財務狀況不對勁,李立群撞死人賠了一大筆錢,又坐了這麼多年牢,本該窮困潦倒,可我調查到,他兒在國外上學。”

“李立群兒叫李思,在陵川五中讀書,去年高考的,我問了他班上同學,他成績很差,專科上不去,但在學校高考龍虎榜裡李思名列前茅,他在A國的B大讀書,學得還是藝術,學校學費一年25萬,顯然不是他家應該負擔的起的。”

聞弦捏住手機,嗓音有點緊:“還有嗎?”

“我還問了他婆常打麻將的麻將館,是十幾年前忽然闊綽起來的,原來打一塊的麻將,忽然就改打十塊的了,還換了LV的包,而且不止一個,估計他家家產起碼是幾百萬的級別。”

“……”

一個撞死人坐牢的貨車司機忽然闊綽,手裡捏了數百萬的現金, 能是什麼原因?

聞弦手指動了動, 又有些想抽菸了。

偵探繼續道:“但時間過去久了,如要精確下去,排查和您感興趣的那位江知母親的死亡是否有關係,還需要進一步調查,板您看還需要嗎?”

聞弦嗓音發啞:“需要,繼續查。”

“好,您出手闊綽。”

偵探是個很有職業操守的偵探,只要錢給到位,他從來不問僱主查這些幹嘛:“我會兒將機票和酒店賬單發到您賬戶上,還是之前的銀行卡賬戶,您付個款,我這邊立馬接著查。”

聞弦嗯了一聲,照舊道:“你只管查,錢不是問題。”

偵探:“好,這就繼續。”

聞弦掛了電話,便打給網點,要求轉賬。

這本是很平常的過程,結一轉賬,居然失敗了。

聞弦一愣,電話那頭,櫃檯甜的女音響起:“先生您好,我這邊顯示您這張卡已經被凍結了呢,請您解凍後再進行操作。”

“?”聞弦,“什麼時間凍結的?”

“凍結時間是二十鍾前。”

聞弦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劃開通訊錄,找到備註“親爹”的號碼,硬著頭皮打了過去。

不多時,聞華榮憤怒的咆哮聲從電話裡響起:“臭小,數學考班上倒數第一,比沈家小還差,你他媽的還敢打我電話?!”

這位公司總風度全無,儼然已經氣得半死。

聞弦不動聲色的將電話拿遠了一點,半堵住耳朵:“爸啊,這是個外啊,你別凍我銀行卡,我現在急著用錢呢!”

“用用用,用個屁!”聞華榮更加憤怒了,“你小下次月考,數學一百五的卷考不上一百,別他媽的來找解凍!”

他啪唧一聲,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