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黃 作品

第八章





虞尋還沒說話,流子自己悟了:“我知道了。”




“——這不是贈送,是施捨。”




流子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雲詞現在肯定捧著兩桶泡麵氣炸了,這波優勢在我們。”




虞尋垂著眼,寢室燈光很暗,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不笑的時候,眼尾那顆痣不顯得妖冶,反而顯出幾分沉抑。




半晌,他收起手機,不置可否:“把東西收了。”




流子收東西的速度很快。




十分鐘後,寢室迴歸安靜,所有人躺在床鋪上。




流子睡前記了下賬,然後忍不住說:“雲詞怎麼也在南大。”




他又說:“這下大學四年熱鬧了。”




平心而論,他也和雲詞不對付。




但那種不對付,其實沒有真正的惡意,就是少年時代誰都不服誰,又互相做過很多幼稚的事兒。




靜謐又惆悵的夜,流子忍不住追憶往昔:“你倆怎麼結上仇的來著?噢,高一剛開學,那會兒就有個人給你發莫名其妙的消息和噁心的圖片騷擾你,說什麼喜歡你,每天盯著你去哪兒了吃什麼在幹什麼,私密照片一看還是個男的,你換手機號都沒用。”




“我們整天找人,找了快一個多月都沒把人揪出來——這小子衝出來說要跟你交朋友。”




“還送東西。”




“送的什麼來著,零食大禮包?”




“多冒昧啊,”流子說,“很難不讓人聯想。”




寢室內安靜一瞬。




繼而響起虞尋那把向來散漫輕揚的聲音,說:“水。”




流子:“什麼水?你要喝水?”




虞尋:“他送的是水。”




流子壓根記不得是水還是零食。




誰會記這種無關緊要的細節。




至於他虞哥為什麼會記得,流子沒有多想,他猜測這大概就是仇人之間過人的記憶力吧。




“我煮個泡麵,”流子睡了會兒從床上爬起來,“我下去拿變壓器。”




已經是深夜,寢室裡漸漸沒了說話聲。




流子在下面煮麵,那口小鍋水煮沸後突突地輕響,混著窗外的蟬鳴,虞尋闔上眼,眼前浮現出高中教室窗外的那顆梧桐樹。




梧桐樹樹影婆娑,走廊裡時不時傳來朗朗書聲。




“虞哥!”高中時候的流子頭髮沒現在那麼長,有一陣還被嚴躍勒令不準留頭髮,“那小子又給你發騷擾照片了。”




“雲詞是吧,要不等會兒課間,我們再去堵他一回。”




虞尋坐在最後一排,接過照片掃了一眼,突然問出一句:“……那個叫雲詞的有耳洞嗎。”




這次發來的幾張照片裡,其中一張裡對方露了耳朵,耳朵上有個很不明顯的耳洞。




流子:“?不知道,可以把他拎出來摁地上查一頓。”




虞尋:“說了多少次,行事作風別那麼粗魯,文明一點。”




流子:“我反思。”




虞尋:“嗯,給人摁牆上就行。”




流子:“……”這難道就很文明嗎。




摁人計劃沒來得及執行,被連著三天的考試打斷。考試期間,整個西高高一教學樓的氛圍在嚴躍的嚴格管控下,變得無比安靜。




就連課間,走廊上都沒什麼人,實在不適合“頂風作案”。




考試過後,他們想找的人倒是主動來找他們了。




出成績後一天,課間。




七班班級門忽然被人推開,人一個接一個地進來,約莫十來個人,全是男生,這陣仗,看著像整個班的男生都出動了。




這群人浩浩蕩蕩擠滿了整個七班。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很好認,一班班長雲詞。




虞尋剛把手上刷一半的卷子翻頁翻過去,就看見一隻手出現在他視線裡,那隻手手裡抓著一張輕飄飄的紙,但把那張紙拍他桌上的力道卻很重。




“啪——”




少年穿著一身校服,眼下不知是睫毛的倒影還是熬夜熬出來的一點烏青,眼瞼往下耷拉著,面無表情。




這是一張特意打印出來的成績單。




第一第二名的位置被標成紅色,第一名雲詞,第二名虞尋。




分數相差三分。




流子坐在他邊上那排,原本正趴著睡覺,聽見響聲又蹭地站起來:“幹什麼,這麼多人,打架啊?”




雲詞鬆開手,手順勢揣進兜裡,冷著臉:“不好意思,我對只能考第二名的人,也沒什麼興趣。”




“從今天開始,我跟你之間。”




雲詞說到這頓了下,自己也覺得羞恥,還是撐著把準備好的臺詞說完,“……勢不兩立。”




他話說完,流子帶頭,高一七班所有男生也站了起來。認為別的班這樣帶人過來找茬,他們班氣勢上絕不能輸,集體在虞尋身後站了幾排隊形。




“你們一班的有病啊。”




“這麼多人,什麼意思,要打出去打。”




“幹什麼,想動手是吧?”




“好啊,以後我們七班和你們一班的人不共戴天!”




“……”




兩撥人在教室裡互相拱火,就這麼吵了起來。




窗外梧桐樹作響,陽光從窗外投射進教室,虞尋略微往後靠,姿勢很隨意,指間夾著支筆。他抬起眼,正對上雲詞的臉。




光線落在少年身上,虞尋看了會兒,視線忍不住落在他耳垂。




乾乾淨淨的。




沒有耳洞。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是一場誤會,但事態意外發展成這樣,似乎很難再有和解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