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9 章 王不見王12
貨車司機沒有一點社會公德,面對被撞翻的SUV沒有半點憐憫之心,油門一轟,徑直往原來的道路逃走。
“哐隆”!
SUV的車蓋猝不及防朝天翻了上去,一個一米九高的年輕人從後備箱的籠子裡面滾了出來。
33號腳下還套著一個被撕破口的大黑袋子,他嘗試將袋子踢走,結果自己差點被絆倒。在他以頭搶地之前,靈活的四肢長出來毛茸茸的爪子,肉墊在地上撐了一下,他往空中躍起。
章馳一腳踩動油門,擠在兩輛車中間的黑車有一些不太好挪位,幸好後面那一輛跟著的警車也發現了端倪,比她還先一步後撤,兩輛車一前一後朝33號逃跑的方向追去。
33號往三輛車開過來的反方向跑走,他不知道是因為這兩天常住在這裡所以記得路,還是說狼人也有跟狗相似的嗅覺,他的智商在這裡又顯露了高峰。
他沒有繞路,走的最短的一條路,往酒店的方向過去。
他一定是要去找成裡安。
警車倒車之後反而跑在了章馳前面,凹陷進去的前蓋和破破爛爛的車門沒有影響警車的奔逃速度,即便如此,當車子駛入繁華的酒吧街,依然被路邊躺著的流浪漢和街頭做血清生意的小販攔住去路。
克里斯一直在按喇叭,車頭上方的警鈴響個不停,好容易把道路給清空。
兩輛車都已經追到了酒店門口。
33號停在這裡。
他毛絨絨的掌墊收了回去,變成了一個精神抖擻的年輕人,他停在成裡安的屍體面前。
從51層的高樓墜下,成裡安堅硬的腦袋已經碎裂成了一團漿糊,紅色的血從脖子、肩膀、後背、乃至腳後跟的位置往外湧,膝蓋呈現極端扭曲的形態,像一個沒有被擺正的木偶,渾身軟塌塌的,他的臉側倒在地上,耳朵位置的血最多,淹沒了本身凸出的輪廓。
他野獸的眼睛流出兩滴眼淚。
眼淚越流越多。
他突然跪下。
好像再也無法行動。
半空傳來一聲淒厲的狼嚎。
克里斯打開車門,車上備用的獸用麻醉針被他拿在了手裡,槍已經沒了,他不能夠保證能夠立刻制服33號,還有這個女人。
但他承擔不起33號丟失的責任。
在克里斯走出來之前,嚎叫聲停了下來,33號衝到了屍體邊上,手抓著那些混著灰塵的血,斷裂的骨頭,好像他抱住的不是某個醜陋的,沒有生氣的屍體,而是這世上最值得爭搶的珍寶。
——即使沒有任何人跟他搶。
他緊緊將成裡安殘缺不全的屍體裹緊懷裡,滿身都是血,從剛來過來的方向狂奔。
克里斯馬上將腳伸了回來,油門轟響,追著33號奔去,章馳這一次比他更快,黑色轎車加上啟動的時間,在大概二十秒之後將33號追平。
他就在這時拐彎。
所有人又回到了剛才突發事故的十字路口。
事情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一點變化。
天空飛來了十來架白色無人機,有條不紊地在空中懸浮,擺出來三角的陣型,頂部閃爍著渺弱的綠燈,像螢火一樣點綴著灰黑色的夜空。
三角的陣型可以等比縮放。就在章馳的車往33號屁股後面追的時候,無人機已經從一開始擁擠在一起的陣型拉伸到了最長的一條邊超過車道一半長度的狀態。
剛才被貨車司機撞開的SUV裡鑽出來一個滿頭是血的男人,他捂住腦袋,喝醉了似的,左腳絆右腳扶住車身站了起來。
無人機閃爍的綠燈突然停下來,紅點從四面八方打向正在道路中央奔逃的33號,他寬闊的前胸被紅點照亮。
這是……
章馳睜大眼睛。
她剎住車。
賽樂被屏蔽了通信,最可能的答案,他正在作為寶石騎士的中轉站指揮行動。
這是海恩科技新鮮派過來的後援。
砰砰砰砰砰砰砰!
子彈從天空定點打向33號,沒有時間的間隙,他跟個靶子似的,站在那裡顫動四肢。
終於,33號沒有支撐住一波又一波的衝擊,抱著成裡安都不能夠稱為屍體的血肉倒在地上。
沒有人知道他死了沒死。
無人機停止了射擊,現在開始重新瞄準,從遙遠的天空往前面飛行,拉低身位,以最前面的那一架最大的無人機為準頭,朝章馳開著的那輛黑色轎車車頭奔來。
她沒有勝算。
現在該她逃命了。
章馳一腳猛踩油門,身後那一輛車警車超過了她,奔向躺在地上的33號。這條街突然之間沒有來往的車了——寶石騎士又暫時篡改了城市的指揮紅綠燈,這不算壞事,黑色轎車在道路中央來了個高速狀態的漂移,朝著警車奔逃的反方向離開。
車開遠了,無人機就停止了追捕,從來的地方離開。
無人機裝填的子彈殺傷力並不大,子彈一粒一粒從33號的身體裡彈了出來,克里斯連忙給33號打了一陣獸用麻醉劑,趕在他的傷口復原之前,把人重新拷了起來,裝進籠子轎車的後排座位。
那一輛SUV已經完全報廢,鄭凱倫坐上了克里斯苟延殘喘的警車。
suv的安全氣囊彈出及時,老闆出於安全考慮,派出來一輛市面上以安全需求為主打的汽車——廣告竟然沒有誇大其實。
他活了下來。
克里斯正預備發動轎車,鄭凱倫捂著腦袋朝駕駛座伸出頭:“先送我去醫院。”
克里斯冷睨了他一眼。
鄭凱倫臉色一變:“先送我去醫院!”
克里斯:“老闆的事情更重要。”
鄭凱倫被血染紅一半的臉,又被這句話氣紅了另一半:“我草你大爺的,老子命都要沒了,你是瞎了嗎?!”
克里斯冷笑一聲,踩一腳油門:“關我什麼事?”
鄭凱倫一腳踢上駕駛座後背:“我草#¥%@#¥#@……”
罵聲在狹窄的轎車內部空間迴盪,克里斯無動於衷地握緊方向盤,認真、專注地看路。
鄭凱倫暫時放棄掙扎——33號確實不能夠出岔子,否則他們一分錢都拿不到。他轉過頭,看著躺倒在地上的33號,越看越不順眼,伸出腳,他本來要朝著33號的臉踩下去,懸崖勒馬,腳收了回來。
萬一把人踩醒了,事情就無法收場了。
鄭凱倫:“有手銬嗎?我把他綁起來。”
克里斯沒有回頭,聲音依然傳了過來:“他要是醒了,有手銬也沒用。”
鄭凱倫:“這個異血真這麼厲害嗎?”
克里斯:“所以要快點趕回去。”
快點趕到他們的大本營,免得路上再出什麼岔子。
鄭凱倫低頭看著死死抱著一副死人骨頭不肯鬆手的33號,呸了一聲:“真晦氣。”說著晦氣,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時候才發現,那一張血肉模糊的臉,跟他們出發之前看到過的目標照片一樣。
成裡安。
鄭凱倫:“成裡安死了?!”
克里斯沒搭理他。
不過幸好,車裡面不止一個旁聽觀眾。
33號睜開眼睛。
鄭凱倫“啊”了一聲,人直接從座位上彈到了車窗旁邊,正在前面開車的克里斯也在內後視鏡看見緩緩爬起來的33號,手一抖,方向盤給打歪了。
車撞向人行橫道。
沒人知道史上第一個X級異化到什麼程度。
現在看起來他是個六邊形戰士,打不死,麻醉失效,物理和魔法雙抗——他們這群凡人需要閃邊。
出乎兩個人的意料,33號沒有任何動作,他就這樣睜著兩個眼珠子,什麼話都沒有說,安安靜靜,傻掉似的。
車重新啟動。
鄭凱倫:“就這?”
克里斯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
鄭凱倫:“我還以為有多厲害呢。擦擦你額頭上的冷汗吧。”
厲害不厲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殺克里斯的威風。
克里斯沒有爭辯。
他不屑跟一個清道夫爭論。
33號將頭轉向鄭凱倫。
鄭凱倫躲開了33號的眼神。
二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地坐著,直到33號將成裡安的屍體抱上座位。
血從成裡安的一堆爛肉裡順著皮墊流淌到鄭凱倫的大腿,他拼命往車窗邊上躲,嫌惡的眼神沒有藏住,他不害怕血,作為一個清道夫,他經常處理屍體。
但他厭惡屍體的味道。
他脫下衣服,把成裡安的血擋下來,那一堆爛肉也被罩在裡面,被他不知輕重地推開。
33號看向他。
鄭凱倫不明所以,33號說:“拼回來。”
鄭凱倫還沒有動,前面的克里斯聲音緊張地發話:“給他拼回去!”
怎麼拼?!鄭凱倫把沾著血肉的夾克拿起來, 反而將成裡安的屍體攪和得更加糟糕, 他試圖跟33號講道理,可能因為尖酸刻薄慣了,講出來的話刺刺兒的:“爛掉了,這是個爛東西,拼不回去了。”
克里斯:“你他媽是不是腦子——”
話戛然而止。
在他看見33號一口咬斷鄭凱倫的脖子時。
血飈了出來,沾滿了33號的眼睛,他的臉被新的舊的血染透。
他比任何時候看上去都像是野獸。
“轟”的一聲,33號竄起來一頭撲向駕駛座,克里斯腳一滑,油門直接踩到了底。
車速拉滿,撞上了一棵大樹,車頭起火。
完蛋了。
克里斯這樣想。
鄭凱倫這個王八蛋。
他正等待著33號將他也一口處決時,33號突然從他的身上離開,他打開車門,興奮得像是個得到聖誕禮物的小孩,不管不顧地衝進了火光之中。
克斯裡打開車門,聽見33號在車前面呢喃:“好的,我陪您去死。”
“好的,我陪您去死。”
“好的,我陪您去死。”
……
火燃燒著33號的衣服,灰白色的絨毛,長長的睫毛,他比一個純粹的人類燃燒得更快,他渾身充滿了易燃物,在瞬間成為一個火人。
他的臉上滿是痛苦,又充滿饜足。
一個虔誠的,最虔誠的教徒。
因為選擇神聖,所以選擇受刑。
克里斯:“33號!”
33號不能死,至少,他不能夠被燒死!什麼都不留下,什麼都不不剩——是成裡安!成裡安給他洗腦,成裡安讓他給他陪葬。
他要讓海恩科技顆粒無收!這是他的報復!
第一個X級的異血,史無前例的重大突破,一個奇蹟,一個等待了十幾年的偶然。
不會再有第二個像33號這樣的偶然。
“嘭。”
爆炸聲響在耳邊,火勢在黑煙中變得更大。汽車要炸了,克里斯朝33號伸出來的手又收了回去,他連滾帶爬地遠離起火點。
跑了大概二十米,身後傳來更大的爆炸聲。
車燈被震飛到了克斯裡的背上,劇痛襲來,克里斯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他雙手撐地滾了一圈,回過頭,轎車已經淹沒在熊熊烈火當中。
灰飛煙滅。
所有的所有。
***
“33號被燒死了,無人機離開之後,我開車繞行到那條街的出口,那一輛偽造的警車發生爆炸,我親眼所見。”
“成裡安也墜樓死亡?”
“確認,我近距離觀察過,他就是成裡安。”
接受意外和接受順利都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
因為它們告訴你你對這個世界的無足輕重。
很多事情並不因為你的能力或者無能而改變,命運的齒輪轉到什麼位置,什麼地方就該咬合,而別的地方又該分開。
你不能夠控制,你只能夠接受。
命運的刁難或者饋贈,都是每一次行動面臨的答案。
章馳:“我盡力了。”
紀湛:“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客廳的燈開得很亮,與窗外漆黑的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紀湛站在窗邊,也不知道在看哪裡,說:“我很擔心你。”
他走到客廳的茶几邊,朝一個白色的陶瓷杯倒茶,端起茶杯,他走過來:“安眠茶。”
章馳接過茶:“謝謝。”
紀湛轉過身:“很晚了,喝完就睡吧。”
茶有馥郁的花草香,恆溫的水壺,捧在掌心的茶杯有很合適的溫度,驅散了夜的幾分涼意。
章馳看向紀湛離開的背影:“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紀湛停住腳,緩緩轉身:“什麼問題?”
章馳:“是你殺的紀東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