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山取草 作品

第 274 章 王不見王7

他沒有被批評。

冷處理。

擺在桌上的內線電話在此時響起,叮鈴鈴地將任睿聲緊繃的神經彈斷,他唰地一下站起來,眼睛掃過上面熟悉的0開頭的內部高級號,立刻接起電話。

“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費程在電話裡這樣說。

晚上的公司比白天更為安靜,上班的員工並不少,但經過一天的工作,每個人臉上都愁雲慘淡,看上去多說一句話都費力。即便如此,那些低級的員工還是努力掐出微笑跟他打招呼。

任睿聲不為所動。

但就在那幾個跟他打招呼的員工離開之後,他重新在只有一個人的電梯裡拾起微笑,電梯的鏡子找出來他笑容的古怪和虛假,他又嘗試著調整角度。

現在好了。

他將這個微笑保持到了打開費程的辦公室門的剎那。

因為在門打開之後,他的微笑丟盔棄甲——賽樂也在辦公室裡面,就站在費程的身邊,替他泡好一杯熱茶,規規矩矩地往辦公桌前方退。

費程窩在座位裡面,眼神掃向門口。

古怪的感覺襲擊了任睿聲的大腦。

費程:“把門關上。”

任睿聲從失神中被喚醒,背過身,他將門壓了過來。

“咔噠”,智能門自動上鎖的聲音。

“咔”——這是……

任睿聲猝然將頭轉了過來。

費程手裡的槍已經上膛。

漆黑的槍口被頭頂的燈光照得亮,一把小巧的手槍,不知道被他放在哪裡,西裝內口袋,褲兜,或者一開始就拿在手上,隔得太遠,沒有被注意到。

費程:“過來。”

任睿聲走到費程的書桌前。

現在,他和賽樂站在了同一條水平線上。

費程開始把玩槍。

他的眼神落在槍上,沒有落在他們兩個人中任何一個的臉上。他的話依然說給他們兩個人聽。

“紀湛的人知道了水巢的位置。我被人拿著槍,抵住腦袋,要挾把周宇放出來。”

“那天晚上真的很驚險。”

“你們能夠感受到嗎?”

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暴雨來臨前沉悶的夜,沒有人不知道,有一場雷暴正在醞釀。

任睿聲嚥了嚥唾沫。

房間極度的安靜,他嚥唾沫的聲音也變得刺耳,至少,大過了隔壁賽樂的呼吸聲。

費程抬頭看了他一眼。

費程:“現在,周宇被魏易帶走了,水巢被毀。我處理了這麼久的爛攤子,終於有空來算算賬。到底是誰把我賣給紀湛的。”

任睿聲心臟猛地一跳。

他迅速地看了賽樂一眼。

賽樂沒有說話,他的目光盯著費程身後頂到天花板的玻璃書櫃,很專注地看著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

“司機是最值得懷疑的。但是,他跟了我很多年。如果要賣,他就該早將我賣了。”費程食指輕輕撫過槍背,又吹一口氣,灰塵也掉了下去,“他曾經為了救我,胸口中過一槍,我怎麼能夠懷疑他呢?”

“這樣,豈不是顯得我這個人很沒有人情味?”

“可是,如果不是他,又該是誰呢?”

任睿聲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個離職的採購部經理——一定是賽樂,他在裡面搗鬼,他攛掇費程懷疑他,怪不得,費程這麼多天都沒有找過他。

任睿聲忍住抓著賽樂的衣領質問的衝動,身體下傾,兩手掌住辦公桌前:“不是我,我絕對沒有出賣過您!”

費程點了點頭,他保持著窩進皮椅的姿勢,槍抬起來,眼睛眯了一下,對準賽樂的胸口:“那看來,應該是你了。”

賽樂瞳孔睜大,他的身體僵硬了有大概三秒,理智趕回來救場——他必須一口咬定跟這件事無關。

“我不知道水巢的地址。”

費程又將槍口對準任睿聲:“那看來還是你。”

話音落下,沒有等任睿聲解釋什麼,他的槍口又挪開了,槍就這樣在賽樂和任睿聲的胸前徘徊,費程左手撐住額頭,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怎麼辦,不知道該殺誰了。”

“看在你們倆都在海恩科技幹了這麼多年的份上,我願意給你們一個自首的機會。現在自首,我不會找你們的麻煩,但是,被我揪出來,下場可能就比較難看了。”

這份獎勵沒有被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領取。

他們各抒己見,並都不肯承認自己跟水巢的事故有關。

費程打開辦公桌右側第一層的抽屜。

站著的視角很方便窺視,賽樂看了一眼。

一支世面上最常見的終端,紫色的邊框,不知道經歷過怎樣的酷刑,金屬漆和屏幕都被劃得慘不忍睹。

破破爛爛的終端被費程掏了出來,放在桌子正中央的位置。

“這是我在水巢撿到的東西。那個女人的終端,我在裡面找到了你們兩個人,其中一個的號碼。”

賽樂心臟一停。

費程:“還有她給你們其中一個人發過的信息。”

賽樂手開始發抖。

他竭力地保持鎮定,顫抖的手指被他藏在了身後。他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嗓子很啞,像被膠水糊住了,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更何況,在這個時候,他說什麼才會有用呢?

沒有用。

說什麼都沒有用。

任睿聲看向賽樂:“是你。”

賽樂臉色蒼白:“不是我……”

費程:“先別急。”

費程打開右手邊的第二格抽屜,那裡面裝著許多文件,他沒有翻找,很篤定地拿走了最上面的一份——他早有準備。

文件被“啪”的一下拍到桌上,就放置在那一支終端旁邊。

“一千萬原幣的中立國自由卡賬戶,唯一指定取款人,入賬時間就在事故發生的第二天早上。”

費程抬起槍,槍口對準任睿聲。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你也能夠背叛我。”

任睿聲衝到桌前,一手抓過桌上的文件,眼球迅速滾動,一行行字跳進他的腦子——他的名字,國籍,國際護照,每一項,全部都能夠對得上號。

中立國自由卡賬戶不需要本人註冊,這些國家就靠這些灰色地帶的金錢往來,用安全可靠當做噱頭,吸引來一批一批底子不夠乾淨的客戶和收款人。

不需要身份驗證的卡會面臨冒領問題,為了防止冒領,這個卡的弊端是,打款人指定取款人之後,錢就自動鎖定在銀行,即使取款人因為包括死亡在內的意外沒有能夠取款,錢也不會繼承給任何一個他人,包括他的血親,以及打款人本人。

這筆錢只能夠爛在他手裡。

任睿聲:“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真的不知道……”

費程站起身,目光從牆上的電子鐘上一掃而過:“如果不是現在已經很晚了,我真的很想多聽聽你的狡辯。”

黝黑的槍口對準任睿聲的胸膛,死亡的恐懼讓他遺忘了面對上司的尊卑,他轉身逃跑——

砰!

子彈打中他的後背。

他向前倒去。

費程:“我真的很討厭背叛。”

他講話的時候沒有看在地上翻動的任睿聲。

他看向賽樂。

不記得是怎樣離開的房間,不記得是怎樣走到辦公室,賽樂坐到辦公椅上,那種久違的安心感承托住他的身體,僵直的身體像遇見暖氣的冰山一樣,很緩慢地融化,變成一個活人。

費程沒有懷疑他。

他只是這場行刑的觀眾。

他在警告他。

不要試圖背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