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山取草 作品

第 173 章 玫瑰森林26





大顆大顆的雨珠包容住了北區的光怪陸離,折射的光緩緩下墜,滴落漆黑一團的地面,瞭然無蹤。




章馳收回了聚焦的目光。




閉上眼,三秒,等淚液溼潤,再睜開。




人類自構的宏大與階級在自然這裡變得稍微有一些荒謬。因為太陽依然會在窮人住的地方升起,雨水也會在窮人住的地方落下。




當然,北區還是有很多有錢人的。




比如在夜晚,一輛接一輛的跑車從酒吧門前開走,流線型的車翼像羽毛一樣將雨水撥開,飛馳的車輪將沾著灰塵的積雨碾卷,飛濺的水流就全落在了……站在酒吧門口的倒黴蛋身上。




章馳膝蓋以下的褲子也都溼掉了。




阿利亞:“坐公交?”




最後的決定是坐公交。




在摩托車上奔馳,最大的問題不是頭淋不淋雨,而是雨加夜晚的風,可以把臉和脖子,以及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膚都拍成僵硬的人肉冰塊。




阿利亞將摩托車推回了店裡,鎖好店,跟章馳一起順著酒吧街的屋簷往路的端頭走——公交站的位置。




北區的公交沒有收班時間,一天二十四小時,時時刻刻都在跑,白天發車的頻率高,晚上發車的頻率小,差不多半個小時,能等到一班車從站臺路過。




由於北區的大部分酒吧都會在凌晨一點打烊,這裡又是著名的吃喝玩樂一條街,加上下雨的功勞,站臺邊上等著的人不少。




阿利亞:“人會有一點多。”




章馳剛想應和人確實很多,下一秒,意識到那一個關鍵的“會”字。




章馳:“車上的人?”




阿利亞挑眉:“是的。”




章馳:“唔。”




阿利亞點一支菸,火在掌心燃氣,被她一口氣吹滅,夜燈照著她的眼睛,那裡面是罕見的無奈:“很多人都會在這個點下班。”




章馳:“工作時間這麼長的嗎?”




阿利亞吸菸,吐出來:“是




啊,不努力,會被機器比下去的。”()




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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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公交打著雨燈從街的另一頭衝刺過來,一個急剎,在雨水的衝擊中不動如山地停在了站臺前。




“不過早晚的事,等機器便宜下來,老闆都請機器人。”




公交車的車身貼著三個刺目的紅標,從左到右依次排列,第一個標誌是一個紅色的圓圈,一條斜槓,裡面寫的是“禁止吸菸”。




第二個標誌是兩個小人,一個小人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地上是一灘血跡,還有一個小人站在原地,地上吊著一把卡通化的槍,手背在身後,手腕的部分是一副手銬。




底下打著一行字:“禁止開槍”。




第三個標誌是兩個小人纏鬥在一起。




底下打著一行字:“禁止打架”。




“別擔心,”阿利亞將還沒吸兩口的煙扔在了地上,還沒有踩,火星子就被雨水衝滅了,跟地面融成了一樣的灰黑,“還早著呢。飛機都發明幾百年了,也沒見人人都有飛機呢。人造子宮100萬,你看北區有幾個人值一百萬?科技很領先,窮人落後一百年。等北區的僱主全改用機器人,我們早就退休了。”




“五十年前就說機器人要替代人類了,未來某一天,不久的將來,沒點新鮮的,冷飯炒來炒去,”阿利亞嗤了一聲,“未來那麼遠,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她拍拍章馳的肩膀:“上車了。”




車上人很多。




很擠。




章馳和阿利亞一起上車,很快就被擠散掉,她沒有能夠看清整輛車內部的全貌,因為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都是各種年紀、各種服飾的人。




有的人穿的工作服,上下分離的同一色調,大概是走得匆忙,外套前胸的胸牌還沒有取下來。




有的人穿很清涼的吊帶,外頭一件衣服都沒有披,腳上還踩著一雙高跟鞋,鞋子已經完全溼掉,腳背上還有正在滾落的雨水。有在嘈雜的公交車上,竟然還試圖講電話,帶著耳機,正在吵架。




應該沒吵贏。因為正在哭。




把妝都弄花了。




有的人身上打各種各樣的洞,串著環,梳著小辮,一身酒氣,人還醉著,閉著眼睛在車裡頭東倒西歪,竟然還沒倒——




多虧前前後後的人山人海。




這都是圍在她附近的幾位。




香水味、汗臭味、塵土味——各種各樣的味道,就好像所有顏料混合到最後都會無限接近於黑一樣,所有的氣味混合都一起,都無限接近於臭。




逼仄的空間,掠奪的視野,縈繞周身的潮溼和酸臭。




開了五分鐘,車停了,陸陸續續還在上人。循環往復,下來的人沒有上來的多,車於是越來越擠,章馳感覺自己的臉貼在了別人背上,而她的背上又貼著別人的臉。




她有了一種立刻從車上跳下去的衝動。




衝動在三十五分鐘後結束。




車到站了。




章馳開始從車內往外鑽,




()她上車的時間過早,被擠到了最後的位置,走了很長一段路,前面還有排隊正在下車的人。()




現在正在下車的是一個老人,他老得非常突出,從臉到脖子上都是縱橫的褶子,臉頰到額頭的部分都長著褐色的老年斑,身子骨有一些下彎,鑑於他正在試圖下車,不確定是背本身就這麼駝,還是為了下車讓身體做出的妥協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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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青年一腳踹在了他的背上。




“磨磨蹭蹭幹什麼!”




老人從車上滾了下去,砸在積雨裡,濺起了不少的水,不剩幾根的頭髮很快被雨淋溼,他矮小的身軀倒在路燈下,像是正在現行的妖怪。




陸陸續續的人從車上擠了下去,老頭“啊啊”叫了兩聲,捂著腦袋從地上滾開。




幸運地沒有讓後面下車的人踩中。




章馳成了最後一個下車的人。




她下車的時候,老頭正趴在地上,像只老鼠,鑽來鑽去,手在雨水裡沒有方向地亂掏。




章馳蹲下身,從她落地的腳邊撿起來一個方形的金屬牌,上面有名字,阿瑞斯。工牌淋了雨,溼淋淋的,章馳拿袖子擦乾淨。




她走過去,再次蹲下,遞到老頭手裡。




阿利亞比她先下車,站在旁邊說:“很有愛心呢。”




章馳蹙了蹙眉。




阿利亞:“你防備心好重。我誇你呢。”




阿利亞撐開傘,跟章馳並肩往居民樓的方向走——站臺離家還有十分鐘左右的步行路程。




她們路過一家小型尜尜湯加工廠的大門。門外有一面展示欄,表揚優秀員工。上面一盞橫著的頂燈,在夜裡亮得明顯。




章馳側頭看了一眼。




停住腳,又回頭看了一眼。




她沒看錯的話,這位優秀員工工齡60年,現今……90歲了。




“真好啊,九十歲還有工作。”




耳邊傳來阿利亞的聲音。




章馳回過頭,阿利亞收回落在展示欄上的目光,笑了笑:“幸運的一代。”




兩個人繼續往回走。




三分鐘後。




章馳:“怎麼樣,考慮好了嗎?”




阿利亞側首:“什麼?”




章馳:“要不要殺我?”




腳步聲停了。




阿利亞沒再走。




她舉著傘站在原地,笑著說:“你在說什麼?”




章馳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快貓宅急便——這家店實在是太過顯眼了,招牌的華麗程度跟整條街都格格不入。門外不僅有閃燈的人形立牌,二樓還有全息投影的一隻貓,不是普通的貓,招財貓,右手在空中抬起落下,眼睛和嘴都是彎彎,看上去討喜極了。




章馳手指再往上抬了一點,準確無誤地指準那一隻貓。




“你跟豐濯。”




阿利亞臉上的笑容回落。




不過她撐著的傘沒有動。




她走在章馳的右邊,撐傘的是左手——這是最合理的位置,她轉過身體,現在人朝向了章馳,手往外套右側口袋的裡伸。




空的。




“你在找這個嗎?”




眼前的女人從上衣口袋掏出了一隻圓管口紅,口紅的蓋子被她用手輕輕推掉,“咔嚓”一聲,一道寒光在路燈下迅捷掠過,口紅裡鋒利輕薄的短刃就這樣彈了出來。




阿利亞呼吸一滯。




那人將刀舉在眼前,端詳,語氣溫和。




“很好的刀。真漂亮。”




阿利亞左手一鬆,傘在這時倒了下來。




在傘即將落地,砸進雨裡之前,握刀的人將傘柄也一併抓了回來,重新舉起。但雨水還是見縫插針地飄了進來,砸在了阿利亞的臉上。




從她的鼻樑滑落。




阿利亞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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