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山取草 作品
19.改造營(21,22,23)
她肯定會被砸中。
按照石頭的運動軌跡,在地面擦過的劃痕,她就是那個靶心。
她忽然感覺到一種層層加碼的壓力,突破了一根自以為控制好的防線準繩,將她積攢起來的掌控感擊得粉碎。
她是一個很幸運的人。
猛虎的人沒殺死她,監獄長沒有開槍,礦洞的藍鳴沙礦對她不起作用,檔案室的資料還沒有被發現——至少現在,因為一切太多順利,所以產生了一種自己可以在這裡遊刃有餘的錯覺。
但周圍的一切其實都只是引線,它們藏在看不見的角落,地下連著一個地雷,引線非常的不起眼,所以人們常常忽略它。
這裡每一個犯人都是一樣的。無論你是紅章,藍章,綠章,沒有人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機會——只是看起來,好像一切都是由他們自己來決定的。
越是察覺幸運的人,越是容易容易陷入被動。
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幸運會來,什麼時候不會。
章馳撐住洞壁。深呼吸。
*改造營(23)*
她沒有刷那枚綠章。
因為這裡沒有人可以見證444不是被她殺掉的。
有可能,手環裡面有一個什麼系統,她一旦在工作日刷了卡,積分都會倒扣300。而且她一點也不想寫檢討。她最好再也不要進那個辦公樓。
她直接跑出洞,報告獄警這裡有人死了。
她把章交給了獄警,獄警接過來看了兩眼,從上衣口袋裡面掏出了一張單子,讓章馳報了時間地點,死者的標牌號碼,然後又讓她簽字確認。
簽完字,獄警把單子收回了口袋,然後拿出一個機器,手指戳了幾下,告訴章馳:“扣好了。”
突然,她手上的手環顯示了-300分。
章馳:“?!”
“不……”
獄警打斷她:“不是你殺的?”
“這裡每個人都是像你這樣狡辯的。”
章馳:“你可以進去查驗,是石頭砸下來的。”
獄警說:“每個人都是這樣偽裝案發現場的。”
章馳:“……”
章馳:“可是我……”
獄警將綠章還給章馳:“可是你沒有刷這個章?”獄警攤手,“那也不能證明什麼。”
“檢討在圖書館寫,專用紙筆,1000字以上。”
獄警把綠章還了回來,並且讓她週日之前將檢討報告交到辦公樓。
章馳回到礦洞將444的屍體拖了出來,清理乾淨礦洞的血跡,一路推著推車來到了花圃。時間已經來到中午,雨小了很多,太陽也冒了點頭——這裡總是陰晴不定。
她翻開“清潔手冊”,按照上面的指示挖洞填埋,等一切都弄好,雨就徹底停了。
周圍沒有人,章馳嘗試著舉了一下推車。
比昨天更輕鬆了。剛才“吃”掉的能量讓她的力氣變大了。
但是……
這次力氣增長的比例跟前兩次不一樣了。
小了太多。
章馳推測有三種可能,一,這種力量的增長有一個上限,不能無限增強,並且遵循邊際遞減原則,第一口吸收最好,接下來慢慢減緩,直到達到上限。
二,力量的增長與“屍體”本身有關。444身體的“能量”可能不如前兩個人。他只是個綠章,之前兩個都是紅章。
三,二者兼有。
章馳想了想,覺得第三種推測最為合理,
113和902都是紅章,她感知到身體流進的能量是差不多的,但是她殺掉113後力氣的增長並沒有第一次殺掉902時的多。遞減了。
***
“轟隆隆”——
重型卡車開過大門,停在了監獄中央的空地上。下午4:00,所有犯人都在上工,監獄大樓空蕩蕩一片。
非常安靜。
一切聲音都被放大了。
“嘎——”手剎拉緊,緊接著是皮靴落地,“嗒”“嗒”“嗒”,有節奏地在監獄一樓的大廳迴響。
兩名獄警先下了車,繞到車屁股後面打開了金屬鎖,“吱嘎”拉開左右兩個金屬板,犯人們一個個下餃子一樣地往下跳,鏈條在空中發出響亮的摩擦聲,伴隨著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呼吸聲,從後往前傳遞。
等到所有犯人都走到了一樓中央的空地,兩名獄警又關上了後排的金屬板,其中一個朝著一直沒有下車的司機揮了揮手,那司機點了點頭,發動車子,“嗚嗷”一聲,跟火炮似的竄出了監獄大門。
監獄大門緩緩正閉。
獄警跟等菜似的看著它徹底合攏,終於開始給犯人解下頭套。
下午5:10分,監獄右側的大門湧進來大批做完工回來的犯人。
新來的犯人正在一樓挨個照相,蓋好章的站在左邊,還沒照相的站在右邊,大概百來個人,五五分,只照了一半不到。
章馳推著推車正從門口回來,發現許多犯人都沒有去食堂吃飯,他們跑上了樓,趴在各自樓層的護欄內,好像第一天來這裡時,觀察他們一樣地觀察這一組新來的人。
章馳往雜物間走去——她打算先寄存清潔用品,再去食堂,等吃完飯,晚上再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打掃的地方。
她從1樓裡面的走廊穿過,聽見周圍的人正在議論——
“這麼快?”
“不是三個月來一次嗎?上次也才一週。”
“……這是白銀共和國的,上週是帝國的人,批次不一樣……”
“白銀共和國……大法官的人又要來了?”
章馳還完推車就進了食堂,食堂人非常少,不需要排隊,她打了飯菜,很快吃完,出來的時候發現大廳照相的新犯人還沒有走,趴在護欄上觀望的人更多了——更多的犯人下班了。
沒有幾個去食堂吃飯。
章馳回到五樓,發現韓戈也在房間外面站著,看見她回來,還跟她打了一個招呼,然後說:“我們來新人了。”
章馳想起之前在一樓聽的話,說:“三金市?”
韓戈點頭,手指頭朝著護欄外面伸去:“那個藍章,是一個高層。”
章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看,但樓層太高了,無論怎麼指都不可能特別明確,韓戈看她目光遊離,在旁邊又提醒道:“那個紫色頭髮的。”
章馳終於定位明確,她有點不確定地開口:“看起來很年輕。”
除非穿著開襠褲就開始混□□,不然很難相信是個什麼高層。
韓戈:“17歲吧。大概。”
章馳:“你只是箇中層?”
韓戈:“……你說話很傷人。”
章馳:“他很厲害?”
韓戈:“他很有背景。是我們另一個高層的小兒子,叫衛啟。犯了事,早就被抓了,一直還沒判,可能是想運作一下吧,拖了好幾年,現在政府比以前強硬了,看樣子沒保住。”
章馳想了想,問:“你們……很講血統?”
韓戈挑了挑眉,好像很驚訝的樣子:“888跟你講的?”頓了頓,他說:“差不多吧,□□必須要保持純淨。沒人想被背後捅刀子。”
“不過,很多人不服他。幹我們這行,沒有能力的話,早晚有一天會被取代的。他老子也不能護他一輩子。”
韓戈伸手又指向樓下左邊站著的一列紅章——其實一共就兩個人,最前頭的那個非常高,比後面的高了整整兩個頭,身子大了將近一倍。
“這是白鯊。他的保鏢。”
“一個異血,鯊魚基因,見了血就會狂暴。他是我們幫派的王牌打手之一。”
韓戈轉過頭,看見章馳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慢條理斯地笑著道:“怎麼樣?我這個朋友很有用吧。”
***
又經過兩天的培訓,新犯人也逐漸上崗了。章馳明顯感覺到工作場所的人變多了起來,來這裡的兩個紅章,很快找到了陣營,白鯊不用說,他本來就是大法官的人,另一個紅章常跟猛虎的人勾肩搭背。
他找到了在這裡的生存的法則,團隊永遠強於孤立的個人。
除了在圖書館看一些有的沒的雜誌,章馳有時候也會在操場望風。
大家都很喜歡幹這件事。
他們喜歡隨時判斷陣營和實力。
章馳發現那個紫色頭髮的藍章果然站在大法官的堆裡,他身邊有時候會跟著白鯊,有時候沒有,大多數時候,他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談,下巴永遠抬起,眼睛好像學不會正眼看人。
星期四的晚上,回宿舍的時候,韓戈又拉著她開始聊天,說這個紫頭髮的藍章惹得大家都很不開心。
“他嫌棄這裡的生活條件太差了。”韓戈說,“每天都在說飯難吃,床上有蝨子咬人,上班很累……”
章馳覺得有點逗。
來到這裡,這裡任何一項制度,都比這些邊邊角角雞毛蒜皮值得讓人恐懼。
韓戈接著說:“他以為他還在三金市當少爺呢。沒有大法官,他連這種日子都過不上。” 說完,又格外感慨地嘆了口氣,“少爺啊……”
“背後說你們高層壞話,不好吧。”
“沒事。我觀察過了,你口風特別嚴。這麼多天,你就沒透過半個字給我。”韓戈說,“這裡所有人都有朋友,甭管是真是假,你就沒跟任何人交代過什麼,你身上秘密,得有多大啊?”
他像是在開玩笑,但往往真心的話,都喜歡通過玩笑的方式說出來。
他喜歡找章馳搭話,一個是因為她確實很強,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另一個,是人總是喜歡那種帶有神秘感的事物,越是捉摸不透,越讓人想要琢磨,禁不住就往上貼,即使知道會有惹火燒身的可能。
賤的。
章馳也玩笑似地答:“不是一般的大。”
韓戈:“有多大?比你刺殺總統還大?”
章馳:“宇宙大爆炸那麼大。”
韓戈:“……”
明知道是在敷衍,他還是搭了一句話:“哦,那是挺大啊。”
章馳朝他擺了擺手,轉身朝房間而去了。
韓戈目光追著她的背影,明暗不定。
過了一會,白鯊從對面的房間走了出來,隔著兩條走廊和中間的橫空,衝他招了招手,韓戈又盯了一眼章馳的房間,邁開腿朝白鯊那邊走。
二人一起從樓梯下去,到了操場。
操場已經等著幾個他們的人,都是藍章,其中還有衛啟。他嘴上還叼著一根菸——別的紅章孝敬給他的,在這裡,抽菸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好比外頭買個包和豪車一樣,煙在這裡是一種具有社交溢價的奢侈品。
衛啟將煙摘了下來:“你們都是我爸的心腹,這裡的人太雜了,外面的,原來幫派的,什麼人都收,我信不過。我只信得過你們。我想出獄,得先殺個紅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