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88 章





許君赫冷漠地看著他,雖沒有說話,但神色充滿敵意。




薛久擦了好一會兒,刀擦乾淨了才放下手裡的錦帕,抬頭道:“太孫殿下,我不過一介莽夫,您要查明我的身份不是輕而易舉之事?何必揪著我問呢?”




許君赫淡聲道:“要查你祖上三代都不是難事,但我對你的過往沒有興趣,你知道我想問什麼。”




()“我這裡哪有殿下想要的答案。”




許君赫道:“你若是不願意在這裡說,那就去牢裡走一趟再交代。”




紀雲蘅頓時露出為難的神色,一下將手覆在許君赫搭的手背上,輕聲說:“良學,薛叔不是壞人。”




她掌心暖暖的,似乎因為情緒緊張,指尖微微浸出了溼潤。許君赫低眼看去,視線收束在潤白的指頭處,頓時將鋒利的冷漠收斂不少,回道:“他是不是壞人,要根據接近你的目的來辨別。”




薛久長嘆一聲,而後道:“殿下若是認為我心懷不軌,恐怕也不會讓我坐在這裡說話了。”




許君赫與他對視,下巴輕輕一揚,沒應聲。




“我可以將殿下想知道的如實相告,但只有一個請求。”薛久道:“不論過往如何,結局如何,都留我一條性命,我還想活著。”




許君赫微微點兩下頭,算作應答。




其後薛久沉默了一會兒,徐徐開口,說起往事。




薛久本名薛驚羽,十多年前曾是長夜鏢局裡最年輕的鏢頭,因排行老九所以總被鏢局裡的弟兄們稱作薛老九。




習武一行也講究天賦,可能一千個人裡面就只會出一個天賦極高的孩子,而薛驚羽正是那一個。他與鏢局裡那些人不同,他年幼時拜了個老師父,自幼習武,加上天賦極高,練就了一身打遍對手無一敗績的本領,是以方弱冠之歲的就當上了鏢頭,加入了競爭總鏢頭的行列。




縱使薛驚羽一身本事,終究還是年紀太輕,又不怎麼會結交兄弟,於是總鏢頭的位置怎麼也落不到他頭上,為此年輕氣盛的薛驚羽在鏢局裡鬧過一段時日,攪得鏢局裡雞犬不寧。後來老鏢頭深夜找到他,悄悄告訴他,鏢局近日接了個大活,倘若他能順利走完這趟鏢,完成一票大的,回來自然就更有能力競爭總鏢頭。




那個活兒很奇怪,押送的東西未知,委託人也未知,但給出的押鏢費卻是天價,且一再強調要保證東西的完好,不可出任何紕漏。所押送的目的地,正是泠州。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活兒蹊蹺,裡面的水很深,鏢局裡無人敢接。可薛驚羽年輕那會兒渾身是膽,拍案說有這好事落頭上,還有什麼不敢?當場就將這活兒給接了。後來隔了半個月,他才見到要押送的東西。




是足足十來個大箱子,澆了鐵水封死,裡面是什麼東西根本看不出來,每一個都沉得厲害,搬動的時候偶爾能聽出一些什麼東西相撞的悶響。




這一趟鏢,走了三個月。到達泠州之後,薛驚羽按照上頭的約定將東西送進了地道,越發覺得這趟鏢的詭異,只想著趕緊交差之後帶著弟兄們回去,了卻這樁大活兒搶下總鏢頭的位置。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卻發生了意外。薛驚羽為了加快腳程,帶著弟兄們走了山路抄近道。像他們這種經常走南闖北的鏢師,自然是明白這種山路大多有匪,但也無礙,若是碰上了他給點過路費意思意思,山匪便不會攔路。




但那回他們遇到的山匪卻極其兇悍,上來便對他們下殺手




,一場廝殺過後,只有薛驚羽逃走,其他人全部死在山中。




薛驚羽對弟兄的死極為悲痛,心裡卻也清楚,那些人的身手根本不是匪,他自幼學武,分得清楚匪和殺手的區別。意識到惹了大禍上身,薛驚羽連鏢局都沒回,一路奔逃回了老家,藏在暗處一看,果然自己的爹孃在半個月前就墜河身亡,十二歲的幼妹也跌落山頭摔死。村裡人給薛驚羽送了信,卻沒找到人,最後只得匆匆葬了他父母和幼妹。




薛驚羽心中大痛,當場噴了一口血,跪在親人的墳前久久不起。只有他知道,爹孃和幼妹不是死於意外,而是被他所招致的禍事牽連。有人要他死,要押送那趟鏢的人全部滅口,所以他逃了,他的親人就遭此橫禍。




雖悲痛欲絕,薛驚羽卻不敢在村裡逗留太久,給父母磕了頭之後他匆匆離去,原本想去鏢局查一查那趟鏢究竟有什麼問題,卻不承想鏢局張貼懸賞告示,將他的姓名畫像高懸榜上,說他走鏢時起了歹心,殺害弟兄,私吞貨物。




至此,薛驚羽無處可去,踏上了逃亡之路。




熙平三十八年,他改名薛久來到泠州,思及曾經的事,便有意打聽了一下,這才聽說了官府當年從裴家的私宅裡查抄出無數金銀財寶,才終於明白那年他走的最後一趟鏢,押送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朝堂有人設局構陷裴氏,薛驚羽一個民間的小小人物,竟然也在無意間成了捅向裴氏的一把刀。




然而這把刀捅得裴氏鮮血淋漓之後也沒得到善終,至今他仍不敢以大名營生,做一些維持生計的小活兒,苟且偷生。




薛驚羽自問雖不是什麼品行高潔之人,但卻從不做謀害他人之事,得知自己無意間害得裴氏家破人亡後,他心中愧疚難安,輾轉難眠許久,最終多方打聽,才得知裴氏當年獲罪時,有一女因出嫁而避禍,因此活了下來。




可是等薛驚羽找到的時候已經晚了,裴寒松之女已死,只留下了一個年幼的女兒,正是看起來痴痴呆呆的紀雲蘅。




薛驚羽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正被西城區的小乞丐圍著,乖乖交出自己身上的銅板,其後那些小乞丐罵她是個傻子,將她推倒在地,她也沒有任何反應。等小乞丐都跑了,她才慢慢爬起來,抹著眼淚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