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53.第 53 章



紀雲蘅正認真聽著,見他突然不說了,便抬頭投去疑惑的目光。




邵生趕緊咳了咳,將方才的異樣給揭過去,重新起了個頭,“一般初學者大多都會從身邊的東西開始畫,比如院中的樹和牆,房中的桌和椅,遠處起伏的山巒與倒映著萬物的河流。世間萬物都有其形狀,只要抓準了形,畫就不難。”




“那如何抓形呢?”紀雲蘅適時地給邵夫子捧場。




“你看到是什麼樣,便是什麼樣。”邵生脫口而出。




說完餘光就瞥見許君赫的頭微微一動。




他驚醒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轉頭一瞧,果然那皇太孫的臉色有些沉,看起來不大高興的樣子。




“或者說,你想象它是什麼樣,它就是什麼樣。”邵生又急忙說:“若是看見什麼樣就畫成什麼樣,那千篇一律的景象畫出來的必然也是千篇一律的畫作,所以、所以這個,眼睛所見也不一定重要。”




說到後面他有些語無倫次,紀雲蘅本就理解得慢,這下就更不懂了,疑惑道:“可是邵哥,你先前不是說作畫當實事求是,見什麼畫什麼嗎?”




一句話差點拆了邵生的臺子,他急忙接話,“要懂得變通,你還小,不懂這些理所應當。”




紀雲蘅追問,“那變通的緣由是何呢?”




邵生心說緣由就是皇太孫的眼睛。




若他眼睛是好的,那便是看見什麼就畫什麼,若他眼睛瞎了,那就是眼睛看到的並不重要。




當然這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只裝得高深莫測,“緣由是何不重要,總之這話你記著就對了,畫吧。”




說完他推脫說外面的孩子還等著,趕緊告辭。




他走之後,紀雲蘅仍摸不著頭腦,疑惑地轉頭詢問許君赫,“良學,你能聽懂邵哥說的話嗎?”




許君赫沉默片刻,才道:“只怕你來這裡學的不是作畫。”




“那我學什麼?”紀雲蘅驚異地反問。




“學的是諂媚之道。”許君赫輕哼一聲。




紀雲蘅不敢苟同,不與他爭論。




她起身繞到許君赫的右側,抓起他的手,把墨筆塞了進去,道:“若是你聽懂了邵哥方才所言,那便畫吧。”




紀雲蘅聽不懂,於是決定繼續琢磨自己的人像畫。




許君赫雙眼一片漆黑,一手握著筆,一手在桌上慢慢地摸索著。




他既然將瞎子也能學作畫的話放出去,自然就不能輕易收回,這會兒就算是什麼都看不見,他也要堅持畫。




只是這環境與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不是幽靜的雅閣,沒有旖旎的樂聲,更沒什麼手握著手,親暱教運筆的情況。




隔著一道門,外面傳來孩子們清脆稚嫩的聲音,正齊聲朗誦著弟子規。




更遠一些,鄰舍的各種雜音伴隨著呼嘯的風傳來,源源不斷地湧入他的耳中。




在這簡陋且並不寬敞的地方,邵生為夫子,紀雲蘅為學生,與那些孩子們坐在一起被傳授學識。




他原以為邵生是看中了紀雲蘅什麼故意來攀近關係,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難道他何時竟變得這般小人之心?




許君赫不知自己為有這樣的想法,隱隱有些心煩意亂,本就看不見再加上心不在焉,畫出來的東西完全難以入眼。




“呀。”紀雲蘅發出輕聲,隨即起身將他的左手拎起,然後力道溫和地將他的左袖往上捲了卷,“你不要太用力地甩墨筆,當心衣袖沾上墨跡。”




許君赫默不作聲。




紀雲蘅見狀,就再次來到他右手邊,而後握住他持筆的手,“你要畫竹子嗎?我教你吧。”




手背覆上柔軟溫熱的掌心。




紀雲蘅的手比許君赫的手小了一圈,根本包不住他的手,看起來有些滑稽。




但許君赫卻只感覺手背傳來的溫度,她將身子貼近,上半身靠在他的臂膀處,零散的髮絲落下來,輕蹭許君赫的耳朵,泛起漣漪般的癢意。




許君赫微微低頭,像是閃躲,卻並沒有將手抽回。




紀雲蘅便如此捏著他的手,帶著他運筆作畫,在新的紙上畫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