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48 章

“我的爹孃自幼相伴長大,伉儷情深。父親遇難後,我娘就患了大病,時而瘋癲時而清醒,漸漸不認識其他人,甚至連我都遺忘。她總是喚著我爹的表字,哭著別人他去了哪裡,還會不會回來。”許君赫說起這些不願回憶的舊事時,語氣很平靜,聽不出波瀾,“那年我才二歲,我娘不知聽信了誰的讒言,認為是我命中帶煞,剋死了她的丈夫,為此她痛苦萬分,差點將我捂死。”




紀雲蘅小聲地抽了一口氣,儘管他語氣毫無起伏,可這話聽在耳朵裡也極是讓人心驚肉跳。




許君赫道:“幸而下人察覺及時將我救了出來,皇爺爺得知此事後,當日就將我接進皇宮裡,直至我七歲前,都沒再見過她。七歲那年我得了儲君的冊封,才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見我娘。”




年歲隔得久了,許君赫幾乎都要忘記那個在冊封大典上雍容萬千的太子妃。




那時她不知吃了什麼藥,維持了很長時間的安靜狀態,冊封典禮結束後,許君赫避開了一眾想向他賀喜的大臣,小跑著在人群中追尋她的背影。




他記得自己跑了很久,氣喘吁吁地追上母親時,伸手拽著她的衣袖累得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然而她卻只是轉頭,用陌生的眼神看著他,淡聲問他是哪家的孩子。




太子妃被人扶走許久後,許君赫都站在原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沒動彈。




他是個有孃的孩子,可是他娘卻已經忘記了他是誰。




其後許君赫向皇帝提出請求,想讓母親暫時留在皇宮中。




聖旨下達之後,許君赫隔二岔五就去看她,嘗試跟她交流,告訴她自己的身份。




後來有一回,正撞上太子妃發病之時,瘋癲得砸了殿裡所有東西,也想起了他是誰。她指著許君赫大罵,說他是克父的凶煞之人,本命該早夭,卻與父親換命,於是父親死了,他活了下來。




許君赫不知道這說法從何而來,但被親生母親指著鼻子喊著去死的時候,他傷心地跑出了寢宮。




也是那日瓢潑大雨,許君赫跑了一路,甩開身後跟著的下人,獨自站在御花園裡淋雨。




跟了一路的殷琅走上前來,為他撐了一把傘。




殷琅比他大兩歲,但過著常年被欺壓的日子,他瘦得幾乎皮包骨,身材也矮小,舉著傘頗為費力。




許君赫轉頭看他時,他就盡力擠出了一個笑,那臉上不知道是被誰打得烏青,笑容就顯得尤其難看。他說:“殿下,當心淋壞身子。”




許君赫心情煩悶,正好來了個能說話的人,他便道:“我娘不認識我了。”




殷琅就說:“那殿下還是幸運的呢,奴才的爹孃早就死了,進了宮才有口飯吃。”




年幼的許君赫頓時心生憐憫,將他收在宮裡伺候。




後來殷琅搬進東宮,雖然只是個不起眼的灑掃太監,但再沒有人能夠欺辱打罵他,也能在冬天領厚實漂亮的冬衣,吃上暖和的食物。




太子妃在東宮住了下來,




許君赫每日下了學都會去看她一眼,有時被她罵了自然要生氣,但隔了四五日,還是會再去。




殷琅也安心地在許君赫的寢宮前掃地,只等著許君赫早課出門,下學歸來時躬身道一句“恭送殿下”,“恭迎殿下”。




如此相安無事兩年,許君赫長至九歲。




那日他去看母親,卻發現母親梳著整齊的髮髻,穿著華服與下人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