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42 章
殷琅腹部劇痛,整個人撲在了賀堯
()的身上,血從他的肚子裡,口中流出,頃刻就染紅了他的衣裳。
“熙平三十八年的除夕夜,那日晚上我們二人陪著殿下看煙花。你說此後要保護殿下一輩子,殿下信了,我也信了,你為何……”
殷琅死死地拽著他的衣襟,雙目赤紅,滿是不甘心,竭力質問道:“為何出爾反爾呢?”
賀堯漠然著臉,將殷琅的身體往後一推,就這麼摔在地上。
利刃抽出,血迅速染紅了殷琅的中衣。
他躺在地上,半睜著渙散的眼睛往天上看。
霧濛濛的天空中,開始飄起了零星的雪花,一朵兩朵,落在殷琅的臉上,是冰冷的。
泠州的天多冷啊,不過才冬月,就下雪了。
殿下最怕冷,出門又總是忘記穿大氅,日後沒了他在身邊,若是凍著了該怎麼辦呢?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當朝左相孫鴻川將車棋“啪”的一聲,落在了主帥的位置上,收了對面的帥棋,笑呵呵道:“鄭大人,你輸了。”
鄭褚歸放下了手裡的棋,拱了拱手:“孫相厲害,這一步棋,妙啊。”
“不過略施小計罷了。”孫鴻川將棋慢慢放在手邊,抿了口茶,淡聲道:“說到底這皇太孫不過也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不懂得‘利’之一字對人的誘惑,滿心以為情義最重,實則情義在利益面前不堪一擊。”
鄭褚歸笑道:“這下皇太孫的左膀右臂被削去,可算是狠狠折了他的銳氣,怕是要安靜一段時日了。”
“若是能一擊讓他徹底消沉,知道痛了那就更好,倘若他骨頭還硬著,自還有別的辦法。”孫鴻川將棋局慢慢擺好復位,“那太監能有兩百多人給他陪葬,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左相所言極是。”鄭褚歸應和道。
這天下的人便是這樣。
有人為權欲背叛,有人以性命盡忠。
許君赫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聽不見了聲音。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彷彿陷入了無盡的牢獄之中,天地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身上已經凍得沒有了知覺,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時間變得漫長無比。
許君赫不知道自己在那間木屋內坐了多久,他只感覺時間一直被拉長,沒有盡頭。
無聲的死寂如黏膩的沼澤一般,將他死死地包裹住,無孔不入。
他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母親的屍體被抬到了他的面前,他獨自進了房中,不吃不喝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是殷琅端了飯菜進門,一邊哭一邊在地上磕頭,央求他吃一口,就一口。
說他再不吃,皇上就會把他們的頭都砍掉。
許君赫看他哭得可憐,就捧起碗吃完了飯。
那之後,殷琅就變成了他身邊貼身伺候的大太監。
時隔多年,那種令人窒息的孤寂再次包裹了許君赫。
只是這次沒有殷琅再推門而入,再哭著讓他吃一口。
他彷彿走入了迷霧之中,除卻滿心的彷徨,找不到任何出路。
正當他身體都要凍僵時,憑空一股風猛地襲來,盡數卷在他的身上。
許君赫看不見也聽不見,卻知道這是門被人打開之後的灌入的風。
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感覺到有人慢慢靠近的瞬間,猛地起身如困獸的反撲一般,重重將來人給撲倒在地,手上的東西抵住來人的脖子。
剎那間,柔軟溫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十分溫軟的力道。
許君赫猛地停住了手,隨後另一隻手慢慢往上攀,摸索地落在來人的臉上,用冰涼的指腹撫摸著來人的眉毛,眼睛,鼻子。
“紀雲蘅?”許君赫緩緩開口,嗓音嘶啞無比,“是紀雲蘅嗎?”
“良學,良學。”紀雲蘅急急地喚道:“是我來了。”
她被壓在地上,只感覺許君赫的身體變成了冰塊一樣,冷得一點溫度都沒有。
門外站著蘇漪等人,舉著火把,照得小木屋通明。
紀雲蘅卻看見許君赫睜著漂亮的眼睛,瞳孔渙散無神,無法聚焦。
她驟然心裡一空,溼了眼眸,淚水瞬間就落了下來,抬手在許君赫的眼睛處輕輕撫摸,“良學的眼睛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