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16.第 16 章
紀雲蘅沒有回應,緊緊閉著眼睛。
他將手掌覆在紀雲蘅的腦門上,感受到她皮膚散發出來的蒸騰熱意,知道這種程度的熱顯然已經把人燒傻了,就算跟她說話,她也聽不進去。
於是他只得將紀雲蘅的拳頭反過來,再用指頭撬進她握緊的掌心中,將她的指頭一根一根地給掰開。
紀雲蘅用了很大的力氣,仍不能阻止拳頭被掰開,捏在掌心裡的東西抽離,她嗚咽一聲。
繼而她悲傷地哭出來,淚珠幾乎是瞬間就溢出了閉著的眼簾,橫過鼻樑往下淌,嘴裡含糊不清地念著什麼。
許君赫嚇一跳,沒想到她會突然哭出聲。
昨晚上她燒得厲害時在桌上輾轉反側,難忍身上的痛苦時都沒哭,沒想到現在只是將自己的衣裳從手裡抽出來,她反而哭聲不止。
許君赫看著紀雲蘅。
她側身蜷縮在自己寬大的外衣上,手掌保持著被掰開的姿勢,又黑又密的睫毛上浸滿了淚液,哭得可憐。
許君赫企圖破解她為什麼哭。
是床板太硬,還是雨水浸透了衣袍,又或許是高熱讓她太難受。
他已經吩咐了殷琅去買藥,只是熬藥和來回都需要時間,眼下紀雲蘅只能暫忍著。
正想著,許君赫看見紀雲蘅慢騰騰地用一隻手在身邊摸索,像是在尋找什麼,沒有找到她想要的,哭聲就比方才更大了。
許君赫瞭然,原來是她陷入了不安之中,需要陪伴。
他兩三步走到桌邊,將趴在上面睡覺的小狗給提起來。
經過一夜的熱風,它身上的泥巴已經完全乾了,有些硬邦邦的,許君赫嫌棄得差點下不了手。
他提著小狗的後脖子幾步走到床榻邊,飛快將小狗扔到紀雲蘅的身邊。
本意是想讓小狗陪伴紀雲蘅,卻沒想到這小狗好像能感知到主人生病,竟不肯靠近,在紀雲蘅身邊兩尺遠的地方坐下來。
許君赫負手立在床邊,教訓道:“平日裡恨不得把皮都黏在她腳上,現在她難受了,你倒是嫌棄起來。”
小狗聽不懂,被他一兇,就趴下來,用圓溜溜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許君赫。
許君赫還想再教訓它兩句,讓它別裝可憐,卻見紀雲蘅翻了個身,嗚咽的哭聲中飄出一個微弱的字。
聲音很輕,幾乎一出口就散在了空中,但許君赫卻聽見了。
他的目光落在紀雲蘅的臉上,視線在她溼潤的兩隻眼睛處遊移。
而後他轉頭,朝窗外看了一眼。
天色剛亮,殷琅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時間還早。
也罷。
許君赫心道,反正已經做了一回好人,也不在乎多一點少一點了。
他抬腳上了床榻,在紀雲蘅的邊上坐下來,俯身過去時右手往前探,先是用手背試探著貼了貼她的臉頰。本打算一觸即離,卻沒想到紀雲蘅感覺到了有人靠近,頓時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般,迅速用雙手纏上了他的右臂,將他往下拉。
許君赫沒有抵抗這股力道,他只感覺紀雲蘅的雙手燙得厲害,皮膚相觸時猶如落下了火星。
她像好不容易汲取到水源的植物,慢慢地用柔軟熾熱的雙臂,往許君赫的身上纏去。
許君赫險些讓她桎梏得動彈不得,便主動攬起她的肩,帶著往後挪了一段,他背靠牆壁坐著,將右臂大方地分給紀雲蘅抱著。
紀雲蘅嫌不夠,攀著許君赫的肩膀尋找舒服的位置,往他懷裡一鑽,手臂摟上他的脖子。
這下許君赫不適應了,他從未讓人這樣纏在自己身上,更何況還是個姑娘。
可他一用手推,紀雲蘅就發出難過的嚶嚀,往他的懷中擠,眼淚全蹭在了他的衣裳處,嘴裡不停地喊著,“娘、娘……”
她此刻就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企圖用可憐的哭聲來挽留已經死了八年的孃親。
許君赫低低嘖了一聲,手上推拒的力道就變小了。
“就這樣,別再得寸進尺。”他佯裝兇狠,低聲警告懷裡的人。
大雨洗刷了整個泠州,將盤旋上空多日的暑氣衝散了不少。
天氣放晴,太陽慢慢從厚重的雲層後探出頭,將光芒照耀在大地。
破舊的小院一如既往地安靜,寢房的門緊閉著,窗子開了半扇,但從外面卻瞧不見裡面的景象。
六菊來送早飯,在門口敲了幾下後,思及昨日大姑娘才捱了一頓鞭子,定然傷心難受睡得很晚,便沒有高聲喊她,只將食盒放在門口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