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8 章 直給
這是何等狂妄之言啊!
但說話的人語氣輕柔又傲慢,他分明處於下位,卻是誰都能看出他說話時的輕慢不在意,就像是施捨路邊的乞丐一樣,這簡直就是——
將陛下的尊嚴直接碾在腳下使勁踩,踩了還不算,還要丟進泥潭裡,叫陛下渾身都沾滿泥垢、不復從前。
登時,殿內靜得如同被停滯了時間一樣,哪怕是吃瓜吃得最爽的卞春舟,此刻也嗅到了空氣中粘稠如同實質的奚落和譏諷。
聞敘敘,你不愧是幹大事的人啊。
“怎麼不說話了?方才不還叫喊著叫我殺了你嗎?”聞敘踢開腳邊的藍橋,緩步向前,“你連死都不怕,我把通天的道路擺在你面前,怎麼反而默不作聲了?”
帝乾宮的佈置非常簡樸,從大殿到皇座之上,只有一個緩步的臺階,臺階一共九階,不多不少,正是極數,聞敘踏上最後一個臺階,此刻他距離皇座不過寸步之遙。
但他卻沒有再繼續向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荒唐!荒唐!”皇帝的眼睛裡全是猩紅,他看著面前年輕強大的青年,眼裡深刻的仇恨快要將他的理智盡數吞噬,“你——不愧是我的種!夠狠!夠絕情!比你那個同胞兄長強多了。”
聞敘心想,哦,原來太子居然比他早出生一點。
“早知你有如此能耐,當初朕就該親手殺了你!殺了你!”
聞敘並不被激怒半分,畢竟這才哪到哪啊:“後悔,是無能軟弱者才會說的狡辯之詞,再者我很難殺的,你確定你殺得了我嗎?”
“彼時我尚且在襁褓之中,羸弱不堪,任何人都能要了我的性命,可結果呢?”聞敘的話語戳破了皇帝最後的一絲單薄體面,“別說得,好像你真殺得了我一樣。”
這話就像一把利刃直接剖開了皇帝可笑的自尊心,憑什麼!憑什麼!他心裡不斷地詰問,憑什麼一個早就被他拋棄、一無所有、跌落泥潭的棄子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憑什麼給他至高無上的皇權,卻無法滿足他這一點點的願望?他亦是天命帝皇啊!
“你——”
“所以,要不要跪下來求我?”如同魔鬼的引誘一樣,聞敘的話並不顯得刻薄,但在場誰都聽出了他話裡的戲謔之意,包括腦袋不太聰明的陸皇后。
事實上,陸皇后可太驚恐了,今日發生的一切都太快太快了,她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她自詡中宮之後,到頭來竟什麼也不是!
此時她腦袋居然清醒了三分,她發現……父親是對的,原來,她真的從頭到尾都是別人手中的棋子,她被利用了!甚至被利用得徹徹底底。
可笑,簡直太可笑了,她看著此刻臉上竟有些猶豫不決的皇帝,第一次心裡滋生出了無邊的鄙夷,原來也不過如此啊!
不知自哪裡生出了力氣,陸皇后居然直直地衝了過去,中途因為沒顧上,直接踩著藍橋過去了,可惜無人在意藍橋的生死,他只能卑賤地躺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愚蠢的皇后也能將他踩在腳下。
“憑什麼!他如此算計你,你還要帶他去享福!要帶,你也應該帶我啊!”
卞春舟:……這居然還成了香餑餑不成?!我沒看錯吧?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太子,怎麼說呢,沒什麼表情,但從捏緊的拳頭話戳人傷口了。
聞敘倒是也能聽出來陸皇后這話並非出自真心,自然順著話講:“倒是我不應該了,但我只能帶一人回去,既然皇后娘娘如此——”
皇帝的眼中不無猶豫,很顯然,他的理智告訴他,這個孽障絕對不會帶他去上界,說這種話不過就是為了戲耍他、碾壓他的尊嚴,今日他若是跪下了,那麼之後他將再無顏面去做大盛朝的國君,但——
那是上界,是他魂牽夢繞的長生之地。
五百啊,這個孽障不過修行十年,就有了五百壽數,倘若——
他可以賭一把嗎?此子被他如此對待,內心勢必仇恨盈天,哪怕是為了作弄他、虐待他,只要他能夠進入上界,何愁不能……
他想了無數的理由來說服自己,但臨到頭,他的膝蓋筆直著,根本沒有半分彎曲的意思。
“哈哈哈哈,何必拿話激朕,今日成王敗寇,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皇帝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十分惡劣的笑容,“聞敘,你當真以為你還能回去上界嗎?”
還有後手?!
皇帝一把推開地上的皇后,伸手按動了皇位上的機
關,一瞬間殿內機擴工作的聲音傳來,隨後一座鐵籠自大殿之下拔地而起,眾人定睛看去,卻見鐵籠內坐著個血肉模糊的人。
修行之人自有自己的探查之法,聞敘幾乎不敢相信——
“陳府尹?”
皇帝見他色變,登時得意洋洋起來,他知道自己不得善終,但就算是死,也要拉上所有人墊背:“你倒是眼尖,差點忘了你瞎了,不能親眼看到他因為你伸冤而蒙受此等酷刑,你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了嗎?他快死了,因你而死。”
“聞敘,以你的本事本來可以直接找朕復仇,可你偏要牽扯到無辜之人,他是因你而死的,你們修行之人,不是最忌諱沾連因果嗎?”
陳鶴直確實快死了,他今日與鐵甲衛統領一道奉旨入宮,原以為是有關於刺殺案的定奪,卻沒想到他一入帝乾宮,就被黃統領直接打暈。
等他醒來,手腳已經軟頹無力,陳鶴直掌管順天府,牢獄之刑亦是精通,他很快就猜到自己成了一個廢人,他知道伴君如伴虎,陛下心思深沉,許多時候太過狠辣絕情,可陳鶴直沒有想到,自己會悄無聲息地死在帝乾宮裡。
接下這個案子,查到太子頭上,他就知道自己的官途到頭了。
陳鶴直並不後悔,他只是沒想到——
剛才的那些話,他在底下都聽到了,原是陛下造孽啊,他拼命地想要抬頭說話,告訴聞敘自己並不怪他隱瞞,他所做之事不過是盡忠職守、不含私心。
可他無論怎麼張口,卻都發不出聲音。
陳鶴直知道,是因為自己被毒啞了,陛下……當真極狠。
“艹!傻逼垃圾皇帝!當小爺死的嗎?”卞春舟擼起袖子,直接衝了出去,兩手一用力,直接掰折了嬰孩手臂粗細的鐵籠,“陳大人,你撐著點,你可別死啊。”
說著,便掏出一大瓶補血丹和補氣丹,直接一股腦給人餵了小半瓶。
“當時我救聞敘敘才用了一顆,你都吃這麼多了,可別真死了。”
差點嗆到的陳鶴直:……
“你給他喂這麼多,就是死的都能活了。”陳最反倒成了那個最淡定的人,他看了一眼血刺嘩啦的人,隨後下了判斷,“死不了的。”
“那陳大人怎麼還翻白眼?”
“虛不受補,還有他中毒了,你這丹藥不對症。”
“你有對症的解毒丹?”
陳最搖頭:“我怎麼可能會有解凡人之毒的丹藥,我百毒不侵。”
……你那完全就是靠自身強悍的代謝能力硬抗,你以為他不知道嗎?
“那怎麼辦?這毒可解嗎?”
陳最畢竟是體修行家,他雖不會醫,但對身體的瞭解遠超卞春舟和聞敘:“憑凡人境的醫術,極難,你要救他,得帶他回修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