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們也配?
漸漸地,人影所到之處,彷彿讓行一般,妖兵退避退避,待其走過再度聚攏,卻圍而不攻,更不敢攻,始終與人影保持著三丈左右的距離,惶惶私語。
“不、不著急,放他進去,待會兒一起抹了。”
“對,別讓他亂了陣腳。”
“他只一人,兄弟們不要怕。”
終於,背襯著連綿不絕的閃雷,在不斷碰撞炸裂的寶光中,那道黑影,毫無阻攔地,印入了淨妖宗弟子的眼簾。
身形魁梧,猶如鶴立雞群。
身姿筆挺,掐死山嶽矗立。
眼神清澈,恍若星空深邃。
煞氣迫人,彷彿殺神降世。
勢鎮全場,捨我其誰。
“看見沒、看見沒?我汗毛都豎起來了。”
“頭皮發緊哪……”
“我幾時才能有這樣的氣魄?”
“這、這是哪一脈的師兄,可有人認得?”
當然有人認識,還不止一個。
一個窈窕麗穎從人群中閃了出來,肩上蹲著毛茸茸的白團子,一邊疾步走向那人影,一邊歡喜地喊道:“寵渡……別來無恙?”
一言激起千層浪,淨妖宗弟子登時譁然。
“十三妹妹說,那人是誰?”
“就是劉力提過的那個‘小龍蝦’?”
“他之前是散修,後來因為穆師兄和穆師妹的關係,被勉強留在山下。”
此前奉了師命,甘十三妹多在清修,對這類事情不曾耳聞,當下聽人論起,也覺驚奇,心說怎麼人還在山下,名頭卻已響到山上去了?
“還好,近期死不了。”
“招役大典時見你沒露面,老孃還以為你又出了什麼么蛾子,本還有些憂心的,”甘十三妹打趣道,“看來是多餘了。”
“有勞掛念。”寵渡將手伸向了十三妹肩上的閃電貂,一臉壞笑,“小傢伙,多日不見,可還記得我,有沒有想我呀?”
那貂兒十分靈性,縱然時隔數月,卻似還記得他,只不過那一身糙皮硌牙,對寵渡的印象怕是不怎麼好,所以見一隻鹹豬手又不自覺地伸過來,登時奓毛,齜牙咧嘴低吼著,一副“莫挨老子”的架勢。
“還不讓摸一下?沒勁。“
“都說了我家貂兒是淑女,你能不能別每次見面就動手動腳?”甘十三妹也是頭大,似乎拿這一人一獸沒辦法。
“跟我家那位祖宗比起來,你這貂兒可是機警多了。”
“你也養寵獸了?”
“其實是被它賴上了。”
“這事兒還有倒貼的?你用了什麼法子拐騙別個?”甘十三妹一臉愕然,“你不知道,老孃當初為馴服貂兒,花了多少心思。”
“你以為我想啊,丫的死皮賴臉,攆都攆不走。”
“看來靈智不低呀。”
“憨得很,一點靈性全用在吃上了。”
“是什麼?”
“我倒認不出來,也正犯愁哩。”
“是鳥兒麼?掏出來我看看。”
“等此間事了再細說,”寵渡搖了搖頭,“如何?”
“也好……”
這番言談,親切而不狎暱,清新而不做作,彷彿久別重逢的老友把酒言歡一般自然,把眾多弟子給看得一愣一愣的。
怎麼,他倆早就認識?!
且看情況,關係還很近的樣子?
“我突然有個想法……都知道十三師妹不事交際,連宗師兄親至天音峰未也必討到好臉色,她怎會跟這小子聊得火熱?”
“我也聽說過,十三妹專於修行,好像是因為一個人。這人莫非就是寵渡?”
“應該是了……你幾時見過聽過十三師妹自稱‘老孃’?跟平時完全不一樣好吧!恐怕也就在他面前才會如此了。”
“那可就有意思了。”
“怎麼說?”
“宗師兄對十三妹的情誼誰看不出來?偏偏這小子橫插一槓,是嫌得罪葉師兄和童泰兩個還不夠麼?”
“看樣子,宗師兄是敗了……不單這件事,連術業怕也被比下去了。我記得獸骨上的符紋,就是前些天蘇長老拿來的那根,貌似也——”
“噓……打住!你沒見宗師兄的臉都變成豬肝色了麼?”
“關鍵是他既在山下,又怎麼到了這裡?”
總算有句話問在了點子上,甘十三妹有著同樣的疑惑,問道:“對呀,你來此作甚?”寵渡淺淺一笑,“王山長老叫我下來,看看有什麼幫得上的。”
“呸!你什麼角色,能與王長老扯上關係?”宗文閱早就怒火中燒,終於逮著個機會,帶了一夥人跳出來,原來的豬肝臉轉作鐵青色,“若怕師出無名不妨直說,無需這般造作巧飾。“
“誰說不是呢?”葉舟領著童泰等人緊隨其後,“今夜之事,豈是你區區一介雜役夠格摻合的?”
寵渡懶得解釋,只嘆口氣,卻見穆多海群迎上前來,哈哈笑道:“老弟,這麼快又見面了。”寵渡拱了拱手,“這不是想穆兄了嘛?”
“去,說得這般肉麻。”穆多海雖然剛從人堆擠出來,但素知幾人的糾葛,所以一見場間僵局旋即明瞭,自要打圓場,望寵渡遞個眼色,悄聲道:“交給我。”
“多謝。”
“各位兄弟姐妹,大敵當前,任何口舌之爭都於事無濟。”穆多海壓下眾議,“我等當戮力同心誅殺妖物,先過了眼下這關再說。”
“什麼情況,連穆師兄都要賣他面子?!”
“但師兄所說得對啊,團結才有一線生機。”
“外圍的妖怪雖沒動手,卻越聚越多,好些厲害的,感覺想來個一鍋端。咱們再不同仇敵愾,怕是要埋骨於此了。”
“這不是有個大人物嘛,”宗文閱戲謔地望著寵渡,“讓他帶頭就好了呀。”
“宗師兄高見。”葉舟接過話頭,雖是一臉正色,卻掩飾不了雙眸中的那股子竊喜與陰冷,“以寵渡之能,必能率我等殺出重圍。”
其實,寵渡風頭正盛,宗文閱與葉舟等人也不確定他什麼時候會出醜,但這並不妨礙將人捧得高一些,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寵渡在栽跟頭的時候摔得更重。
不得不說,在當前的局面下,幾人的挑唆很奏效。一大群弟子將寵渡團團圍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尤其從頭到尾一直怯戰的那撥人,更是將他視作了救命稻草。
“對對對,寵渡你打頭陣,我們給你殿後。”
“只要能帶我出去,你就是救命恩人,我一定好好謝你。我叫秦旻之,我家很有錢,銅板可以換成靈晶,你懂的。”
“我二叔是城防營統領……”
“你不說王長老讓你來嘛,你總要有個交代吧?“
“越靠近結界越多妖怪,最好別往那邊走。”
“你笑什麼,算是答應了?”
“搖頭又是啥意思?”
“行,”寵渡嘴角一勾,“也不行。”
“哎喲,到底行不行你給個準話。”
“小爺當然有把握出去,甚至破掉結界……”寵渡話剛起頭便被人打岔反問,——“那不就好了,還有什麼不行的?”
“帶他們可以,“寵渡指了指先前浴血奮戰的弟子,又將手指對著眼前衣袍乾淨的一幫人,“帶你們就不行。“
眾人異口同聲,“憑什麼?!“
霎時,寵渡未免略感悲涼。
宗門正統弟子,平日裡高高在上,而今遇險,卻是這副德行?跟當日飛鼠山突圍的那幫獵妖客相比,真的差遠了。
修行,是必然要受傷乃至死人的,不是敵人,就是自己。但這些人到底將修行看作了什麼,過家家?顯擺的籌碼?憑此心性,如何走得長遠?
……
不過,這他媽幹小爺何事?
只是答應了王長老,自當盡力而為。
然而,憑他們當下的狀態,就算最終能出去,也免不得缺胳膊斷腿兒,小爺可沒工夫顧所有人,最終的結局還要看他們自己。
與獵妖客不同,這些人缺乏血性,最為看重的東西還在其他方面……所以手段無所謂,後果也不要緊,只要能將他們求生的慾望刺激出來就行!
“呵,憑什麼?”雜念轉瞬即逝,寵渡心有計較,抬眼掃視全場,最後直視近前那撥怯戰弟子,嘴角的笑意完全消失,“憑你們……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