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人 作品

第八章 圓滿

 幽暗的角落裡,床腿兒後面,唔嘛探出半個身子,眨巴著銅鈴般的犀眼盯了半晌,直到認出寵渡才晃悠悠地飛出來。 

 “唔嘛……” 

 許是感受到寵渡此刻的痛苦,那夯貨一改往日裡沒心沒肺的樣子,喉間“咕嚕嚕”的,用腦袋在寵渡臉上蹭來蹭去。 

 “放心,小爺還沒死呢。”寵渡漸漸恢復了知覺,劇烈地喘息著,“去……快去把門帶上。” 

 唔嘛見他手指的方向,也大概領會了意思,推上房門後,乖乖地杵在牆角看著寵渡,不時舔一舔自家的梅花爪。 

 而寵渡這邊,強迫自己去習慣體內的痛感,顫著雙手取出藥瓶,又服下幾粒丹藥,原地調息。 

 隨著月盤西斜,不知是藥效之故還是怎地,那股撕裂感忽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寵渡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全無異樣,甚而隱隱間,連體內的妖性也不似之前那般躁動了。 

 等等…… 

 妖性? 

 魔氣? 

 “不對!”寵渡靈光乍閃,急忙盤坐內視,等從入定中清醒,雙眼發直,傻了半天愣沒回過神來。 

 什麼局面? 

 妖性與魔氣……融合了?! 

 或者說,二者將彼此同化了。 

 體內的靈力變成了紺色,黑裡透紅,若將之比作一條絲帶,明顯可見中間部分是黑色的,兩側則鑲著紅邊。 

 而妖性,也因此暫得平復。 

 按說該當慶賀,但長遠來看,寵渡以為這未必是什麼好事:下個月的這個時候,爆發的就該是“妖魔之氣”了。 

 純粹的妖性已經夠要命了,再加上魔氣,還讓不讓人活了?! 

 正自愣神的時候,忽而又咣噹一聲,門被猛然推開了,寵渡循聲回眸,見兩名淨妖宗弟子手持火把,冷臉立於門外。 

 夜風的呼嘯中,火光跳躍。 

 “見過兩位師兄。”寵渡急忙平復心緒,拱手相迎,“寅夜駕臨,不知有何賜教?” 

 “喲,在呢?” 

 “賜教不敢,就是查房。” 

 “敢問先前山中出了何事?” 

 “不該問的別問。”當首之人高舉火把,將簡陋的草棚照得亮堂堂的,仔細環視了一圈,“今夜可曾遇有異常?” 

 見寵渡搖頭,另一人滿臉狐疑,“臉上怎麼回事,何以有傷?”寵渡坦然應道:“之前與金克木、趙洪友鬥法落下的。” 

 “嗯,這事兒我們也聽人提過。”那人小意笑了笑,“不都說你毫髮無傷的麼?” 

 “傳言而已,請師兄莫要盡信。” 

 “倒也是……”當首之人點了兩下頭,猛而又搖頭,“不對,你這貌似是新傷?!” 

 “適才被山那邊的動靜驚醒,出去看了會兒,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個跟斗,把血痂給擦破了。”寵渡裝模作樣撓了撓臉皮,“兩位師兄開門時,我不正趴地上麼?” 

 “那便如何?” 

 “摔得有點狠,一時沒緩過來。” 

 “狗吃屎?”另一人不由笑出聲來,“行了,你且聽好,若察覺可疑人等,務必及時報與役事房知曉。若是知情不報,事後查究起來,同罪。” 

 “定當謹記。” 

 “我兩個這便去也。” 

 “師兄慢走。” 

 二人對望片刻,一前一後走遠了。 

 “不說很厲害麼,一個跟頭就摔成這樣?” 

 “管那麼多作甚?既然與他無關,咱們這趟回去也可向葉師兄交差了。” 

 “這廝惹誰不好,惹到葉師兄?” 

 …… 

 私語聲隨風傳來,雖然隱隱約約,寵渡卻聽見了關鍵,知是葉舟趁機派人前來找茬,並不介意,只是饒有興味地盯著門後。 

 “吱呀”一聲,房門回正。 

 一片東西掉在地上。 

 唔嘛。 

 原來先前二人推門的力道太大,那夯貨恰巧蹲在門後打瞌睡,不曾察覺有人靠近,更沒來得及躲,被門板直接拍在牆上,壓成扁平的一塊。 

 寵渡忍俊不禁,考慮到唔嘛皮肉的韌勁兒,倒不擔心它就此死了或是怎樣,拎起來抱在懷裡,走到床邊倒頭就睡。 

 今夜太累,這一覺也是酣暢。 

 果如所料,次日一早,那夯貨復作本來模樣,仍是圓不隆咚的一團,正自撒歡,上躥下跳的,催著寵渡起床。 

 “讓人不省心的傢伙,”寵渡嘟囔道,“不知道小爺虛啊,就不能讓人多睡會兒?” 

 話雖如此,人卻沒賴著。 

 正如唔嘛回覆原樣,日子也恢復了本來的模樣。 

 種田。 

 數日時光,就此倏忽而過。 

 關於林間鬥法,並沒有具體的細節被放出來,——其實淨妖宗掌握的也不多,只是在排查的過程中,有人失蹤的消息不脛而走。 

 “貌似是吳勝?” 

 “靠山一脈的嘛,多死幾個才好。” 

 “平日裡狗仗人勢一副奴相,照我看,得此報應並不冤枉。” 

 “聽說他那個狐朋狗友,嗯……叫‘陳廣’的,可是傷心了一陣子,好像還被人發現偷偷哭過兩回,流了幾滴眼淚哩。” 

 “那能叫流淚?滴尿還差不多。” 

 “當心被騙嘍,保不齊吳勝失蹤就與他有關呢。” 

 至於失蹤的原因,什麼樣的猜測都有:日子不好混啦,遭管事弟子嫌棄啦,撞破別人的秘密被滅口啦……諸如此類。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而作為當事一方,寵渡卻跟個沒事兒人一樣,靜心打理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只是在勞作間隙裡,也不斷反思,想通了這件事的某些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