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幕
言罷,刀落。
在這剎那間,磅礴的魔氣化作實質,恍如魔古太刀變長變大,一道寬闊的鋒刃斬下來,狂暴的烏黑電絲奔襲四方。
刀刃劃過的地方,出現輕微的扭曲,引起的漣漪擴散開來,所過之處,慘淡的月光似被完吞噬,根本照不透那片漆黑。
這一刻,以刀為界,狹長的幾丈範圍內,彷彿被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正如其名,此一刀可絕世。
寵渡仍舊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憋足了氣勁兒,預估好刀口的落點,用手託著歪嘴葫蘆頂了上去。
嘭!
不偏不倚,刀口落在葫蘆腰上。
一陣劇烈的顫動。
一道魔光逆向閃過。
一圈黑色的氣浪迸發開來。
魔氣激盪,沿路的樹幹無不攔腰折斷。
如此衝擊下,肉身之強如寵渡,縱練有千斤之力,在葫蘆與魔刀相觸的當口,也未能完全架住那力道,登時被壓得單膝磕地,“噗”一聲噴口鮮血。
不過相比吳勝,這已足夠幸運。
依舊站著,依舊是落刀的手勢,吳勝動也不動,就那麼呆望著前方,眼神渙散而空洞,愈發地暗淡下去,漸而失去靈性,再也映照不出外面的世界。
驚訝。
錯愕。
不解。
後悔。
也許帶著恨吧。
吳勝的表情很複雜,因而生動,但整個人卻透出一股氣。
死氣。
為什麼?
為什麼那個破酒葫蘆沒碎?
為什麼刀意會被反震回來?
為什麼結果與想象的不同?
……
吳勝不明白,寵渡卻很清楚。
歪嘴葫蘆看著是破舊了些,但當年被老頭子拿到的時候,就已是這般模樣了。
換言之,葫蘆歷經數十年歲月卻不朽。
再有,當初坑殺刀疤臉時,硬抗刃葬符的火力而無損;先前碎滅電刀之輕巧,有如吹灰;眼下架住魔刀,竟連一絲痕跡也不曾留下。
其強度幾何,可見一斑。
對此,寵渡並非不無估計,但如今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太過保守。若要重新判斷其硬度,寵渡只想到四個字。
不可估量!
寵渡運勁一抻,頂開刀口。
崩壞,由此開始。
魔氣凝結的刀刃寸寸碎裂,從刀尖往後,一點,一絲,一片,化作黑灰隨風飄散,最終蔓延到持刀人的那隻手上。
噗!
一聲輕響,吳勝散作飛灰。
魔刀本體,掉落在地。
此刻,遠在涼城另一端的金烏山谷中,一所幽閉的木屋內,掛滿了玉片。
就在魔刀墜地的當口,其中一枚刻有“吳勝”二字的玉片咔嚓碎裂,驚動了窩在角落裡的一名金烏弟子。
消息,第一時間到了司徒奮這邊。
“什麼,”司徒奮嚯然起身,“命牌碎了?!”
“詳情不明,請長老定奪。”
“知道了,你回屋去吧。”
不久,金烏派上層齊聚一處。
“好不容易將他送進去,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
“不成器的東西。”
“有關吳勝的一切,要抹乾淨。”
“當務之急,是搞清楚淨妖宗的動向,若是因此招禍,也好早做謀劃。”
“事不宜遲,當速速派人前去打探才是。”
很快,幾道人影趁著夜色,從山谷中掠出,一路潛行摸向淨妖山。
與此同時,一道敕令下達。
全谷戒備,隨時撤離。
從始至終,沒有人關心那條逝去的生命。
畢竟類似的情形,在小門小派裡並不鮮見,就如路邊草芥或林中野狗,沒了便沒了,再另外扶持也就是了,完全沒必要掛在心上。
而等到在金烏山谷留存的情報被徹底清理,除了陳廣那個酒肉朋友可能偶爾會念叨,吳勝在這世間再無一絲痕跡。
吳勝的世界,就此寂滅了。
寵渡的世界,卻愈發精彩。
人生的精彩,從某個角度來說,意味著波瀾起伏與驚心動魄,究其背後的原因,大抵與“兇險”脫不開干係。
便如當下,月光清幽,夜幕下寶光耀眼,拖著長長的尾巴越來越近,甚而包裹其中的兩道人影,也隱約可見。
淨妖宗的人,已在眼前了。
寵渡強壓胸間翻騰的氣血,撿起地上的魔古太刀,連同歪嘴葫蘆一併塞進儲物袋,瘋狂吸食著玉簡內的元氣,運起遁影訣,拔腿狂奔潛入山林。
等兩道寶光下來,寵渡已完全隱去氣息。
“陳長老別急,當心埋伏。”
“林長老多慮,人已走了。”
來的不是旁人,而是淨妖宗兩位長老。
當先落地的乃一中年道長,兩撇八字鬍。
寵渡若是在場,雖不曾親眼見過此人,卻也能猜出,畢竟招役大典當日可是從應招的散修口中聽說過關於他的事,也包括相貌特徵。
正是陳詞。
緊隨其後那人,一副面具遮住了上半邊臉,只露口鼻在外,乃淨妖宗飛耳峰主事長老林通,總理情報的蒐集與傳遞。
早些時候,在寵渡救下穆家兄妹之前,淨妖宗探子傳回密報,山外某地有異事發生,故而林通與陳詞奉落雲子之命,下山詳查,至今方回。
本來是要直接上山的,卻被鬥法所驚,林通聯繫此番查到的情報,心知不久將有大事發生,所以建議臨時改道,前來一探究竟。
而陳詞的心思,則更深沉一些。
作為玄陰宗安插在淨妖山上的暗樁,陳詞一方面繼續潛伏,一方面又要悄無聲息地抹掉一切不穩定因素,以配合牟臨川的攻山大計。
今見異常,陳詞自然想看看。而林通的建議,正中其下懷,陳詞欣然應允。
“什麼情況,”陳詞率先開口,“氣息怎如此駁雜?”
“元氣、妖氣、煞氣,還有……”林通有意無意地盯著陳詞,貌似在捕捉他神色的細微變化,“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