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吳蜀蠢蠢欲動(三)
東吳,建業。
自太傅諸葛恪獨霸朝綱以來,揚州百姓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為了收買人心,諸葛恪上任之初廣施德政,他不僅取消了孫權時期監視官民情事的制度,罷免耳目之官,還免掉拖欠的賦稅,取消關稅。
揚州百姓得到了真正的實惠,無不歡呼雀躍,諸葛恪每次出行,都有人引頸相望,想一睹太傅風采。
一時間江東上下,只知諸葛公而不知天子也。
雖然上次西征失利,諸葛恪威望稍減,但卻無傷大雅。
甚至在回師後順道處理了山越叛亂,裡外裡還多補充了一些兵源。
諸葛恪早年就是幹這個出身的,可謂是輕車熟路。
華貴的儀仗從太傅府起行,順著建業城最熱鬧的街道,一路向北。
一路上,百姓爭相翹首,傘蓋下的諸葛恪沐浴著萬人的敬仰,不時點頭微笑。
隨行士兵兇巴巴地喝退著“越界”的平民,諸葛恪還慍怒著斥責了士兵幾句,這讓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又多了一層和藹的標籤。
殊不知,讓士兵驅散賤民,生人勿近,這一開始就是他諸葛恪的命令。
車駕開進太初宮,過了公車門,諸葛恪仍不下車。
直到神龍殿的石階之下,他才下車步行。
來到殿內,文武站於兩列,諸葛恪劍履上殿,踩過紅毯。
就連天子孫和見狀也是肅然起敬。
事實證明,皇帝親政跟歲數沒多大關係,孫和今年二十有四,但這朝會,諸葛恪不到場竟然有種開不下去的意思,著實匪夷所思。
孫和時常在想,陸丞相要是在世就好了,雖然他不敢保證陸遜真的會恪守臣道,但至少可以制衡諸葛恪。
如今江東世族的代表是朱據,可他性格太弱,根本沒有跟諸葛恪掰手腕的能力,甚至還有成為其黨羽的趨勢。
皇帝真的難當啊,早知如此,不如當初就讓給孫霸得了。
話說...孫霸已經死了啊。
孫和透過冕旒,警惕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諸葛恪,儘管對方看上去和睦,卻是笑裡藏刀。
朝會正式開始,一官員上來便舉著笏板開口道:“啟稟太傅....”
話還沒說完,諸葛恪便捋著短鬚,使了個眼色。
那人很快反應過來,連忙改口:“啟稟陛下,河北傳來消息,魏將毋丘儉於幽州起兵反叛,聲勢浩大,魏相夏侯獻率軍進駐河北,戰局膠著異常。”
孫和沒去應那大臣的話,而是轉頭看向諸葛恪,小聲問道:“太傅是何意?”
“陛下可先聽他說完。”諸葛恪甚至裝都不裝一下,擺明了那階下之人,就是他的傳話筒。
孫和無奈,只好看向那大臣道:“卿繼續說。”
“蜀國有使者前來,說會發兵數萬,北伐涼州,並邀我朝出兵,以東西呼應。”
“數萬?”孫和感到詫異,“近十年內,蜀漢鮮有興師動眾,此番竟欲下血本?”
感嘆一句,他又是問道:“蜀漢使者既來建業,想必也去了西賊那裡吧。”
這西賊自然就是指武昌西吳,雙方互不承認,多以“東賊”“西賊”互稱。
說起西賊,太傅諸葛恪嗤笑一聲,竟是插嘴說起了題外話。
“全琮匹夫,何其狂妄,竟自稱什麼‘楚公’....德不配位,終受其累,我等拭目以待。”
太傅一言,引得殿內一陣歡笑。
荊州相比揚州本就貧瘠,江東有童謠曰:寧飲建業水,不食武昌魚;寧還建業死,不止武昌居。
如今西賊接連丟了數郡,如強弩之末,竟還有人稱公建制?
但江東群儒向來都只逞口舌之利,孫和若是詢問誰有良策,收復西州,一個個如縮頭烏龜一般,皺眉不語。
一陣譁然後,諸葛恪止住了群臣,轉而看向孫和:“陛下,臣以為趁魏國之亂乃是出兵之機。”
孫和上位以來沒什麼功績,他之所以仰仗諸葛恪不單單是因為對方有擁立之功,而是此時的東吳,只有諸葛恪有進取之心。
但上次一戰畢竟敗了,他不由擔憂道:“西賊狡詐,朕聽說他們在尋陽又築新城,與我柴桑隔江而望,荊州水師向來強勢,又有上水之優,恐不易征討啊。”
聞言,諸葛恪卻反問孫和:“陛下,誰說此番要征討西賊?”
孫和一愣,不討西賊難不成北
伐魏國?
正疑惑之時,諸葛恪的神情算是給了他答案。
孫和絕不是那種懵懂無知的少年皇帝,他雖沒有軍權,但朝堂諸事他是多有問詢的。
於是他立刻表達了自己的疑惑:“去年我們主動拆毀了東興大堤,拒魏軍於濡須水外。太傅若是北伐,想必要先修復大堤,才可使大船北進...”
“可興修堤壩非數月不成,待大堤修好,早已失了戰機,如之奈何?”
諸葛恪捏著短鬚,笑了笑:“陛下,臣此番不攻合肥,卻攻徐州。”
“徐州?”
此刻,群臣就那麼站著,大殿彷彿成了諸葛恪和孫和的私人場地,旁人無從插嘴。
諸葛恪點點頭:“臣獲得絕密消息,魏國叛亂不僅只在河北,青州刺史孫毓亦出兵響應,此刻已到了冀州的地界。”
“為此,魏國極可能調動兗州、徐州兩地兵馬前往平叛,如此一來,徐州必然空虛!”
此言一出,群臣中的淮泗人心中沸騰,但江東本地官員卻絲毫提不起興趣。
但此時的諸葛恪風頭正盛,沒有人敢當堂反對。
此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
出兵並非棋盤上的棋子,只需從棋簍中拿出來放下就可以的。
尤其是吳蜀這般後知後覺更是如此。
因此,當他國各處正緊鑼密鼓地動員戰兵時,遠在河北的夏侯獻卻並不知情。
但他必須要有全局觀,不能被眼前的河北戰事牽著鼻子走。
想那孫峻都知道在諸葛誕之亂裡插上一腳,諸葛恪、全琮這樣的野心家不可能沒有想法。
所以夏侯獻默認他們一定會出兵,並提前預設了戰場。
就在案上的地圖被他用勾畫得“別人看不懂,只有自己認識”之時,鍾會匆匆走進府堂,手中還拿著一封信箋。
“明公,前線戰報...鄧士載北上河間,已至中水縣。中水縣被叛軍把持,扼守泒水使冀州軍不得北上。”
夏侯獻聞言,看向身後的大圖:“中水向北是高陽、鄚縣,接著就是易京.....鄧士載是要圍魏救趙啊。”
“田國讓那裡有消息了嗎?”
“未曾。”鍾會答道。
夏侯獻想了想,幷州山路難行,是不如河北快馬與水路消息便利,不過即便是叛軍攻下常山,只要田豫遵守約定夾擊叛軍,毋丘儉便不敢繼續南下。
此時中軍的去向尤為關鍵,如果此時讓曹爽北上常山與叛軍決戰,勝負難料,不如讓他增援鄧艾,直插幽州腹地。
夏侯獻雖有不捨卻必須立刻做出決斷。
“傳令,讓曹爽迅速順漳水北上,支援鄧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