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自由之虎
銅鏡前的美人,梨花帶雨。
孫魯育看著鏡中自己是那麼的憔悴,她不忍再看,拿起一塊絹布擋住了它。
騙子,阿姊是個惡毒的騙子!
來到武昌後才知道,父皇早已在歸途中去世。
沒人告訴她父皇是怎麼死的,她只知道自己的親姐姐把她當成人質,以此來威脅遠在建業的朱據就範。
然而朱據並未因此投誠,反而在建業擁立太子孫和登基。
孫魯育苦笑,倘若朱據為了她一介婦人,委身事賊,她反倒看不起他了。
但現在,她確實異常苦悶,大虎將她軟禁在這府中,寸步難行,她或許一輩子都要在監視之下苟活。
不過孫魯班可能是怕影響不好,倒沒把事情做得太絕。
朱公主府平日裡還可有賓客走動,只不過除了幾個貼身婢女以外,府中上下都是孫魯班安插的人。
說來也是可悲,那幾個貼身女婢若非是孫魯育以死相逼,恐怕也早被換掉。
“殿下。”
門外傳來動靜。
孫魯育擦拭著淚水,輕聲道:“進來吧。”
女婢推門而入,手中端著食盤。“殿下,吃點東西吧。”
“放那裡吧。”孫魯育沒什麼心情。
婢女把食盤放在案上,卻是湊了過來,低聲道:“殿下,奴婢聽聞近日上大將軍之子步協回京述職。”
聽到這個名字,孫魯育神色一滯。
前些日子她得知步騭去世後,還在感慨故人凋零。
步協是她的表兄,記得小時候步騭被阿父派往交州,步協便留在了吳郡。
那時候步協和步闡兄弟經常來大小虎姐妹玩。
“他來武昌做什麼?”孫魯育不懂朝堂那些彎彎繞繞,只是隨口一問。
“奴婢不知。”
“你去打聽。”
“是。”
那女婢辦事也是利索,第二日便打聽到了消息。
府裡的那些家僕雖說大部分是全公主安插的,但卻架不住下人們平日裡無聊,七嘴八舌地聊些八卦。
有人就說漏了嘴,說那步協是全公主的表兄,此番回朝被委以重任,不日就將返回西陵。
孫魯育唸叨著“步協”的名字,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能設法聯絡上步協嗎?叫他來府上一敘。”
女婢搖著頭:“奴婢恐怕不能,奴婢出門置辦貨物都會被人盯梢。”
“哎~”孫魯育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很快破滅。
不料到了第二日,步協竟親自登門。
下人們只是從零碎的消息中得知步協回西陵的消息,但不知全貌。
實則,步協正如孫魯班所料的那樣,大大方方地回武昌述職。
朝堂之上,天子孫霸欲遷步協為光祿勳,要他留在武昌。
誰知以左大司馬全琮為首的朝臣們紛紛勸阻。
孫霸看全琮那樣子,生怕他一個不開心帶著夏口的大軍直奔他的武昌宮而來,終於是認了慫。
於是步協襲封臨湘侯,統領步騭所部兵馬,又加為撫軍將軍,加西陵督。
“西陵步協,特來拜會。”
門僕愣了好半天,自從他來這公主府做事以來,可謂是門可羅雀,突然有人到訪還真不太適應。
還沒等他開口說點什麼,孫魯育便親自出來相迎。
“阿兄。”
“殿下。”步協抬頭看去,自己的表妹一臉憔悴,卻是在強顏歡笑。
“進來說吧。”
孫魯育引著他入內,身旁的家僕們雖然低著頭,卻悄悄地瞥視著眼前的動靜。
“阿兄此番回武昌要待多久?”
“明日我便要回西陵了。”步協道,“西陵不同往日,不可無人主持大局。”
這話倒是實在話,今日的西陵不同往日,周圍強敵環伺,魏國最近還專門設置了江北都督區,在夷道一帶時常能看到魏軍的身影。
“哦。”孫魯育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二人來到府堂,她著人拿來酒菜招待步協。
待酒菜上齊,她揮手道:“你等先下去吧,我與阿兄敘敘舊。”
話音落下了許久,家僕們卻無一人敢動。
“我的話,你們沒聽見嗎?”孫魯育抬高了些許音量,對她而言這已經算是惱怒。
有家僕當即跪下,惶恐道:“請朱公主不要為難小人。”
步協看著這一幕,閉口不言,只是自顧自地斟了一杯酒。
孫魯育總是心軟,她嘆了口氣,也倒了一杯,看向步協:“今日阿兄前來,我甚是歡喜,來,這一杯我敬阿兄。”
酒過三巡,孫魯育不勝酒力,她原本還拿著酒杯一個勁的勸酒,可沒過多久便伏倒在案上。
“殿下醉了,去扶殿下回房休息。”
步協本想告辭,卻在不經意間與孫魯育身旁的婢女目光交匯。
那婢女道:“哎呀,奴婢力氣不夠,步將軍可否搭把手?”
步協眼珠轉了轉,點頭同意。“好。”
家僕們知道步協是朱公主的表兄,也不好多說什麼。
步協和女婢攙扶著孫魯育來到房內,門吱呀一聲得關上。
待到屏風之後,孫魯育豁然睜開眼眸。
“殿下,你沒醉?”
孫魯育伸出手指,示意步協放低聲音。
接著她亦是壓低聲音,哀求道:“阿兄救我!”說著,淚水止不住的奪眶而出。
看著梨花帶雨的表妹,步協當即動容。
先父臨終前曾交代,孫魯班是禍亂之源,不可輕信,叫他審時度勢,勢必要保住族人的性命。
步騭在時,每每提到朱公主被囚禁武昌,都痛心疾首,好好的一家人,為了權力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知道此番回朝極為兇險,好在孫魯班似乎不想跟步氏翻臉。
不過在步協心裡,他實在不願跟大虎一黨同流合汙,只想保得自己族人一方太平。
至於朱公主的事,步協本以為自己對此無能為力,只是臨別前再看一眼這位小妹,但沒曾想她這一哭,讓他無法再置身事外。
天色漸黑,步協向府外走去,身旁還跟著一個婢女。
“步將軍,路上留心。”
管家笑著迎送步協出門,忽然他看見了步協身旁的女婢,臉色頓時變了。
“馬上就到宵禁了,你這婢子要去何處?”
那女婢把頭埋得很低。
“問你話呢!”管家又一次叫道。
女婢這才開口,但那聲音似乎是在夾著,聽上去不太自然:“殿,殿下醉得很厲害,奴婢去街上買醒酒的湯藥。”
“府上沒有嗎?”管家質問道。
“殿下平日很少飲酒,府上自是沒有這些。”
管家半信半疑,抬頭卻是跟步協對上目光。
光線愈發昏暗,不太能看清對方的面容,只聽得步協沉聲說道:
“確實如此,朱公主實在醉得厲害,馬上要宵禁了,我下榻的驛館距藥鋪不遠,正好送她一程。”
管家雖還有疑慮,但這步協畢竟是新任的西陵督,他自是不敢當面招惹,於是只好勉強同意。
他目送著二人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忽然鼻子嗅了嗅,想起了什麼。
方才那女婢為何身上也是一股酒氣?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