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賈逵廟
不多時,那名叫陳正的武將前來覲見。
吳國的無難營分為左右兩部,左部督是虞欽,而右部督便是陳正。
孫權今日的確有是有些多愁善感,跟孫峻說了許多的心裡話,但他不會因此耽誤正事。
“陛下,這雨勢漸大,不如先回縣寺?”孫峻建議道。
孫權並未聽從,只是走到闕樓下避雨,“拿圖來。”
從親隨那接過地圖,他又小聲嘀咕著什麼。“今年的雨季要來了嗎...”
研究了一陣,最終把視線停留在了某處。
他當即命令陳正帶著無難營右部從公安乘船北上,在江陵城下游的大江北岸選一處地方登陸下營。
那裡有一條河流常年與江陵城的護城河交匯,它在枯水期會有部分流域斷流,然而到了汛期水漲之時便能夠匯入大江。
這意味著一旦春汛到來,吳軍便可從大江直接把船開到江陵城下,如此便不用非得跟魏軍在大江上一決勝負了。
很快,陳正收到了孫權的命令,回到營中便立刻整軍出發了。
說句題外話,歷史上的此人死得有些憋屈。
只因孫權欲廢掉太子孫和改立孫亮,陳正耿直勸諫了幾句,就被孫權屠殺誅族了。
但其實在孫權眼裡,這傢伙死得不冤。那陳正乃是禁軍將軍,如此行徑與兵諫無異。
而在如今的吳國,人人自危的情況也不在少數。
無難左部督虞欽便是其中之一。
他出自會稽虞氏,是吳國重臣虞翻的族人。
虞翻此人有個毛病,說話口無遮攔。
曾經孫權和張昭辯論神仙,虞翻指著張昭說:“你們都是死屍,還辯論神仙,世上怎麼會有神仙!”
孫權大怒,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對方弄得下不來臺面了,於是心一橫將虞翻放逐到交州。
而虞欽的父親也是因為某事得罪了孫權被貶到荊南,最後鬱鬱而終。
雖說孫權事後會找補,對虞氏的後人們適當提拔任用,但虞欽始終對孫權懷恨在心。
尤其是孫權近年來對江東士族的清洗,更是讓他感到惴惴不安。
當馬茂找上他時,他終於有了方向,他決定在孫權的屠刀對他斬下之前,先下手為強。
“都督。”
親信走進大帳,遞上來一封密信。
.............
豫州也迎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這本是萬物復甦的美妙時節,然而春雨之下的潁水上卻似乎籠罩著一層陰霾。
遠遠看去,一艘不大不小的船正緩緩向上遊行進,岸邊隨行的步騎雖然勉強能成建制,但看上去卻很是頹廢。
船頭,大鬍子王廣看上去心事重重,這時陳泰也來到了此處,開口便詢問王凌的狀況。“司空身體可否無恙?”
王廣搖搖頭,表示不太樂觀。
東興一戰,以魏軍的慘敗收場。
之後諸葛恪又乘勝追擊,水陸並進追至居巢。
若非郭淮的援軍及時趕到,王凌恐怕會敗得血本無歸,更加徹底。
有意思的是,在戰場風暴中心的王凌像是吊著一口仙氣一般,仍然能有條不紊地指揮著撤退,可在回到合肥脫離危險後,這口氣馬上就散掉了。
他讓郭淮自行安排揚州防務,自己則是帶著大軍灰溜溜地返回洛陽。
別看王凌性子耿直,平日裡大大咧咧的,顯得很是佛系。
但身為一路軍之統帥,因為自己的輕敵冒進而遭此大敗,這種感受實在難以述說。
當年石亭一戰,王凌不過是大司馬曹休手下的一路將軍。
當時他還不太理解,但如今他總算是懂得了什麼叫做“羞憤難當”了。
船艙內傳來幾聲咳嗽,隨後走出一名焦急的家僕。
王廣見狀朝著陳泰拱手告辭,旋即轉身跑進船艙。
王凌正側躺在船艙內的床榻上,在僕人的服侍下服用著湯藥。
聽到甲板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緩緩朝那個方向看去,隨後擺擺手讓僕人先行退下。
王廣來到阿父身旁。
王凌問道:“公淵,我們到何地了?”
“前方就是項城了。”
“項城?”王凌神情一滯,緩緩道:“讓大軍在此休整一日吧。”
“唯。”王廣應了下來,忽然見王凌硬撐著床板要起身,趕忙跑上去攙扶,“阿父,您這是要做什麼?”
“進城。”
王廣連忙勸道:“您身體還未恢復,不便活動過多,就待在船上吧。”
王凌沉聲說道:“為父要去看看梁道。”
王廣恍然,他知道阿父口中的“梁道”便是賈逵,阿父的發小,大魏的開國功勳之一。
賈逵在豫州刺史任上興修水利、開鑿通渠,深得豫州百姓愛戴,於是在賈逵逝於任上後,豫州吏民為了追思他,自發地為其刻石立祀。
魏明帝曹叡親征淮南時便路過過賈逵廟,曾嘆:古人只患不能立名,不患活不長久,賈梁道可謂是死而不朽。隨後命令人把賈逵廟重新修整,供人奉敬瞻仰。
不久後,王凌在兒子王廣的陪同下來到了項城的賈逵廟。
祀廟的佔地不算大,但香火卻很旺。
抬頭仰望著祀廟中央的高大泥塑,王凌一時間竟感到恍如隔世。
“你先出去。”王凌擺擺手,“我要跟梁道敘舊。”
王廣只當阿父又犯神經了,並未多言,轉身走出了廟廳,同時把門口的衛兵也給撤了。
王凌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盤腿坐了下去。
廟廳裡安靜了許久後,才又緩緩響起王凌那蒼老中帶著幾分頹廢的嗓音。
“梁道啊,老了老了,本想為兒子們謀劃謀劃,不料卻弄得身敗名裂啊。”
“哈哈哈哈~”他慘笑了幾聲,“你猜仲達會如何笑我?”
“我記得以前,司馬仲達向來喜歡玩些鬼點子,可你偏偏不喜他這一點,但他很聽你的話,只要你賈梁道開口說個不字,他司馬仲達便老實了啊。”
“還有.....”
王凌一口氣聊了許多往事,到了最後他大呼:“賈梁道啊,你應該最懂我的!我作為先帝的託孤忠臣,即便是晚節不保,也不失為大魏的忠臣啊!”
“就是不知後人會如何書寫了......”
或許是因為在歸路上有老友作伴,讓他不再覺得恐懼。
王凌緩緩閉上雙目,嘴角甚至還勾出一絲笑意。
..............
洛陽,太傅府。
“仲達,你這點小心思是騙不過司空的。”
“我知道,如今袁曹兩家勝負未分,你想要待價而沽,可我告訴你,曹司空絕非常人!”
“看在我與你大兄司馬伯達交情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小心玩火自焚。”
“梁道兄,我真是患了風痺!”
“你是什麼你心裡清楚,我言盡於此!”
“哎,梁道兄!”
“彥雲兄?你..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去中山郡上任了嗎?”
“仲達啊,沒什麼事,我就是來看看你。”
“奇怪,我記得梁道兄應當在河東絳邑與袁軍交戰才是啊,怎會在來溫縣看我?”
“梁道兄!”
“彥雲兄!”
“你們去哪了?”
“阿父!阿父!”
司馬懿從睡夢中驚醒,“子元?”
司馬師連忙幫阿父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司馬懿緩了緩,問道:“出什麼事了?”
司馬師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司馬懿扶起:“王凌在東興大敗,回軍路上行至項城,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