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烏雲滾滾,天地大暗。
到底是黃昏還是入了夜,此間人已經殺紅眼,已經分不清了。驛站這邊的打鬥,看起來十分荒唐。
姜循帶來的大批衛士,本是來殺名義上“逃竄的賀家人”,然而因姜蕪出現在此地,他們後方跟著張寂的兵馬……他們原本以為姜循找張寂相助,是讓張指揮使幫他們一起殺人,可張寂揮出的第一把刀,便砍在了太子派的那衛士首領的鎧甲上。
那衛士被震得後退二步,驚怒連連:“指揮使到底要對付誰?”
寒光映徹張寂眉目。
靠坐在牆頭、睫上沾著血、周身失力的姜蕪,某一瞬間,隔著殺戮和鮮血,與張寂的視線對不上了。
此間荒蕪讓人無言以對。
姜蕪聽到張寂聲音冷硬,橫刀向前:“此間人,我皆不放過。”
衛士首領瞳眸閃爍。
而在這時,這批衛士聽到了姜循抬高的聲音:“你們當真要跟我、張指揮使為敵嗎?你們可知,此地山高路遠,距離東京近十里,發生什麼事,東京所知道的消息,只由最後勝利者書寫。
“你們可知,太子殿下讓你們跟隨我,本就不是來追殺逃命的賀家人,而是來當替罪羊的?”
姜循說出此話時,其他衛士皆有遲疑,打鬥一時停住。但那衛士首領毫無反應,更是擰身一旋,便朝姜循襲來。幸好張寂一直圍著姜循打轉,“哐”一聲劈開對方的攻勢。
姜循立在後方,笑起來:“看來嚴首領是知道太子真正意圖的啊。嚴首領當真忠心耿耿,為了太子殿下,願意帶著你手下近百人前來送死。”
嚴首領:“姜娘子休要血口噴人。是姜家和賀家狼狽為奸,屬下才……”
他的話,被張寂的襲殺打斷。姜循涼颼颼的話得以繼續下去:“不管是姜家和賀家狼狽為奸,還是太子和賀家一同做局,等我姜氏入坑……你們這批跟隨我來殺人的衛士,都是被太子殿下拋棄的棋子。
“太子要證實姜氏和賀家同罪,必須要有人犧牲。你們知道多少不重要,你們和張指揮使的人馬兩相搏殺,兩敗俱傷……最後所有人死在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便由太子言說了。”
姜循冷漠道:“你們信不信,此時東京一定已經反應了過來,一定會派兵馬來驛站。新來的人代表‘公義’……官家會派人,查這裡發生了什麼。”
姜循盯著虛空:“東京為什麼可以反應這麼快?因為你們效忠的太子殿下,一定會早早遞摺子,說我姜氏和賀家同罪……他要對付我對付賀家,你們必須陪葬。”
衛士們的打鬥變得緩慢。
嚴首領想斥責,卻被張寂拖得張不開口,手心冒汗。他雙目染赤,焦慮而憤怒地瞪著那信口雌黃的姜循——
太子殿下說此女陰險,果然沒錯。
姜循聲音又放柔,美目凝望著衛士們:“此事是我和殿下的博弈,和你們本無關。你們被捲入我們的爭鬥中,生死皆不由己,我心生
不忍。你們是我帶來的人,我和太子殿下不同,我不想犧牲你們。你們若放下兵器投降,我保你們平安度過今日之局。”
嚴首領幾次要開口,幾次被張寂的兵器打斷。
幸好有一人,在此時開口,替嚴首領說了自己本想說的話——
“姜娘子只說平安度過今日之局,沒說過了今日後,他人又該何去何從。捲入太子殿下和姜氏的鬥法中,本就生死難顧。諸位皆是勇士,皆是軍武出身。大魏朝堂上下,武人是什麼待遇,諸位心裡不清楚嗎?諸位效忠殿下,中途易主,恐遭來更多禍事……”
姜循驀地扭頭。
她森冷的目光,隔著人流,和那捂著胸腹艱難撐著牆的賀明相對。
賀明蒼白而冒著冷汗,藥效讓他和姜蕪的狀態差不多。他卻儘量擺出溫和模樣,朝姜循笑了一笑。
賀家人在此殺戮中慌不擇道,多虧張寂那些衛士此時最大的敵人是嚴首領那批衛士,賀家人才苟延殘喘。可賀家人也躲不了多久,哪一方打鬥獲勝,勝者的刀便會揮向賀家人。
賀明得挑撥那兩方打得不可開交,絕不能讓那兩方人馬攜手來殺賀家人。
姜循:“賀郎君能說會道。昔日我當真小瞧了你。”
她朝他走來。
賀明靠著牆,古木樹葉簌簌在頭頂搖落。天地昏沉,豔麗得近乎可怕的美人笑盈盈朝他而來。
賀明眼中浮現幾多恍惚:在他隱晦的不能為他人道的讓人羞恥的夢境中,他曾無數次夢到過姜循朝自己走來。
明麗輝煌,盛氣凌人,言笑晏晏……如一座宮殿般絕倫。
她在他夢中的幽晦天地間,長裙飛曳,披帛掠臂,一眉一眼如雪似霧,一步步走向他。他們的距離得以拉近,無法跨越的鴻溝在夢中消失,就好像、好像——
既然她不滿暮遜,既然她與人私會,為什麼那個人,不能是賀明呢?
現實中,姜循確實朝他走來。
然而他們是對手,是敵人。
她眼中的笑像毒汁,她俯身相就,清暖馨香氣息惹人心亂的同時,她袖中露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抵在了賀明的頸上。
姜循也意外賀明竟然不躲,她如此順利地靠近了他。
她眼睫微閃。
賀明盯著她,啞聲:“姜娘子,其實我們不是敵人。我們可以合作。”
姜循挑眉。
她笑道:“合作……你一邊說服太子的衛士和我師兄的人馬纏鬥,一邊又在不肯告知我關於太子的任何一件事的前提下,說要與我合作。我們合作什麼,一起對付太子嗎?”
姜循垂下眼,貼著他耳,幽聲:“或者,我真正可以合作的人,是你背後的勢力?你背後真正的主子是誰?”
賀明眼瞼極快地顫了一下。
姜循抵著他脖頸的匕首下壓,冷道:“賀郎君,我看得出來,你巧舌如簧,是在拖延時間。我篤定太子會向官家遞摺子狀告我,你卻似乎篤定只要你拖延時間,賀
家今日就能安全度過危機……
“可是你知道嗎,賀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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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唇幾乎碰上他的耳,說出讓賀明震驚心顫、猛然抬頭的話:“阿鷺去對付你那堂弟了……春山上刺殺我們的人,就是你堂弟,對吧?
“你猜,阿鷺會贏,還是你背後的主人在阿鷺出手的時候,仍然有本事派出兵馬救你?”
賀明瞳孔閃爍,心中生起波瀾,唇顫了顫,沒有說話。
而姜循則明白了。
她試了出來,憤怒自嘲:“我叫‘阿鷺’,你毫無反應,說明你早就知道了……給太子送畫告密的人,就是你,對不對?”
姜循:“賀郎君,你去死吧——”
她說話輕輕柔柔,手中匕首卻毫不留情地抬起,朝賀明眼睛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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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樊樓雅室中,氣氛緊張萬分。
賀顯坐在地上,已經驚得無話可說。
整樁事中,只有春山刺殺是賀顯的意圖。其餘所有事,都是賀明安排的。所以此時此刻,江鷺長劍扣住趙銘和,說出的話中信息,賀顯全然聽不懂,也是正常的——
“也許賀明一開始不知道賀家和趙相的關係,才沒有露出任何痕跡。但是我出城緝拿賀明那日,有兵馬來阻攔我。事後,我雖因一些緣故沒有見過杜家人,但杜家二娘子特意向我寫過一封信。原來當日攔我的人,不只有太子的人馬,也有趙相模糊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