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39 章
這個寂寞之夜,他總要有點事做。
此時,江鷺目光努力聚焦,落到姜循面上。他努力做出與她合作的樣子,想談一談他們接下來做什麼。他腦海中卻是空白,想半天,只能想到姜循和三四個郎君站在一起,談笑風生。
他隔著湖水,站在船頭看她笑靨如花。
江鷺一隻手“篤篤篤”地敲擊桌面,另一隻被紗布包好掌心的手,忍不住縮了起來,握緊。
他淡聲:“你白日做了些什麼?”
姜循慢聲:“我白日做了什麼……”
和杜嫣容有了合作,救了不該救的阿婭,得罪了皇帝,和太子繼續貌合神離……翻來覆去,竟然沒一句想說的。
姜循低頭沉默著。
江鷺:“你怎麼了?”
姜循睫毛輕輕掀起,烏黑眼珠子凝望著江鷺。
她心中為自己鼓勁:循循啊循循,再努力一點。豈能為一點挫折而鬱郁?豈能坐在原地悲春傷秋?
姜循臉上浮起虛假的笑意,擺出應付人的態度:“我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不過我今日要抄書,沒工夫給你的門客寫冊子。你若沒事,便回去吧。”
江鷺看她片刻:“我還要教你武功呢。”
姜循愣神。
江鷺:“你從未認真學過武,你興趣也不在此。我如何教你,也教不會一個對武學毫無敬畏的人。不如你繼續用匕首吧。用熟練些,自保應該可以。”
匕首……
姜循想到自己用匕首幾l次和江鷺纏鬥,沒有一次落到好。她面露不快:“學再好有什麼用?連你都打不過。”
江鷺平靜道:“你若能在我手下過一招,便已足以應付大部分危機。”
姜循睫毛重重一跳,抬頭怪異看他:……他面容秀白,眸子清黑,看著十分正常。可這不是謙遜的小世子說得出的話。
難道……他還是醉了?
姜循垂下眼,一想到江鷺吃醉的可能,她心中便像被人拿著貓尾巴,輕輕撩了一道,渾身汗毛倒數,一顆心被尾巴卷得高高跳起,酥而不落。
姜循盯著江鷺,忽然道:“那你來教我。”
他無異,點頭。
姜循:“你來給我喂招。”
()他停頓一下,似思考。
姜循催促:“不然我就不學了。”
他今夜好像特別想留在她這裡,她這樣一說,他便放棄了思考:“好。”
江鷺傾身過來。
隔著一張小几l,姜循看到他靠近,面容在自己眼前放大。她早已習慣他的相貌,但他這樣突兀靠近,仍讓她心“咚”地一聲高懸。
她的袖子被人撥開,一把匕首被輕而易舉取了出來。
江鷺低頭看手中匕首,神色正經:“你連我奪你匕首,都擋不住。”
姜循:“……”
她是沒擋住嗎?她分明是……
姜循咬唇,她目中促狹之色漸濃。此時,她既不覺得疲憊,也不覺得世事可惡,她被江鷺勾起了興趣,她開始覺得今日一切不算最糟糕。
姜循輕聲細語,側過臉,柔柔道:“阿鷺,方才我沒準備好,你再來一次啊。”
江鷺怔一下,點頭。
--
姜循善誘。
江鷺平時或許與她過招,對她生了幾l分抵抗力。可在此夜,他身上傷痛精神倦怠,她的一顰一笑都如鉤子一樣,將他玩弄於股掌。
他一本正經地教她用匕首,姜循一會兒說“阿鷺你離我太遠了我看不清”,一會兒笨拙地用錯招式,還迷惘地睜大眼睛裝無辜:“是這樣嗎?”
江鷺:“不是。”
他不厭其煩地演示,卻在一次次演示中,對她的蠢笨忍無可忍。江鷺起身走到她身後,手在她手掌虎穴處點了一下,暗示她用力方向。
姜循吃痛,心裡罵他,但他一點就走,姜循便立刻:“是這樣對不對?”
身後的江鷺:“嗯。”
姜循:“這樣呢?”
江鷺:“不對。”
她揮動匕首,四肢不協,竟趔趄兩步要摔出去。她面前就是小几l,摔出去豈不是會撞到?江鷺伸手,在她腰上點了一下,姜循擰身,便虛弱地靠在他臂上歇息。
姜循:“好累呀,阿鷺。”
江鷺僵硬且靜默,半晌遲鈍道:“我說過你不愛習武的。”
姜循當然不愛,她學會自保就夠了。可她眼下幾l乎確定江鷺醉了,便心中琢磨起其他事。
她道:“阿鷺,我們坐下練匕首吧。”
不等他拒絕,她扶著他手臂,堅持與他一道坐下。他氣息與她貼得近,她不停亂動,他有些不自在,但江鷺骨子裡不愛忤逆人,他仍收斂著自己的情緒,被她強抓著手臂入座。
姜循偏頭,望著他側臉。
她笑容有些狡黠。
姜循慢吞吞道:“阿鷺,我問你一件事哦,江南十三匪,最近好像流到東京附近了……他們是你的人手嗎?”
……沒錯,當她發現江鷺醉酒後,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試探他的秘密。
--
那夜,葉白告訴姜循,自己在回京的路上,發現了匪賊蹤跡。
但很奇怪,那些匪賊不掠殺百姓,不搶奪糧食,神出鬼沒,還除掉了一些盜賊。那些人行蹤神秘,野外遊離。葉白花了很長時間,才斷定他們是江南消失了很久的十三匪。
江南十三匪是朝廷捕捉多年的通緝惡徒,他們帶著一些手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在十餘年中,頗讓朝廷頭疼。他們更從江南活動到了江北,朝廷大驚失色,著令南康王剿匪。
但朝廷其實不抱希望——這世間,盜匪是殺不盡的。越厲害的盜匪,越是難以根除。
偏偏,江南十三匪在兩三年前消失了。南康王上表朝廷,說是世子去剿的匪。
而今,江南十三匪出現在東京附近……
姜循那夜漫不經心:“你為何突然和我說起匪賊?他們什麼時候出現的?”
葉白坐在燭火邊,笑得微妙:“他們現身時間,和江世子來到東京的時間,差不多。”
姜循驀地抬頭看向自己的友人,接收到了友人的暗示。
--
而今夜,趁著江鷺醉酒,姜循便想套話。
江鷺手抵在桌上,姜循試探地將手放到他手背上。他低著眼輕輕一顫,一言不發。
姜循耐心笑問:“阿鷺,你說話啊?你和江南十三匪是什麼關係?他們為什麼來東京?是受了你什麼命令嗎?阿鷺你是在養匪嗎,你知道你大逆不道嗎?”
她問得輕柔又細緻,字字誅心。
江鷺只是沉默。
她說了許久,他才抬起眼。
好奇怪,姜循心中判定他醉酒,但他的眼神始終清明乾淨。他在她問了這麼久之後,緩緩說:“我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