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35 章
江鷺低頭望著她伸來的手指半晌,他終是慢慢伸手,將手搭在了她手上。
果然,如他預料的那樣,她立刻與他拇指相貼,又尾指勾纏,晃著他手指:“拉鉤上吊了,你承諾了啊。君子一諾,五嶽為輕,你可不能騙我哦。”
江鷺玉白手指,與她纖潔的手指抵在一起。
她柔軟、輕柔、自在,而他只是僵硬。
他低聲:“你我之間,說謊的那個人從來不是我。”
姜循心間重重一跳,既是發酸,又被酥得身子戰慄。
她手指微顫,不動聲色地收回自己的手。她抬起臉,見他烏漆眼睛看過來。
姜循喜歡他美貌,看得心情甚好,便慢吞吞與他分享秘密:“孔益死前啊,讓我知道了一樁事。
“孔家捏著太子的把柄,太子才授意我除掉孔益。當時其實我不動手……張寂之後應該也會被太子安排好理由,動手的。
“我一直以為孔家捏著的把柄,是孔家和太子多年往來的那些信件。但我一直很奇怪孔益想我死的原因,就算我拿走信件,頂多代表太子收回了對孔家的庇護,孔益何必表現得那麼絕望,就好像太子要置他死地一樣?
()太子當然是想他死的,但當時的孔益,應該不知道才對……於是,我從孔益那裡試出來,那些信件中有一封信,必然與眾不同,可以帶去殺機。
“為了找出那封信,我看了所有信件。我應該找出了那封信,但我暫時還不知那封信代表的意思——那封信,僅僅是孔家一位將領和大皇子昔年關於城防、邊戰的一些安排。”
江鷺聽到她看了所有信件,睫毛重重一跳:不愧是她,好是大膽。
……太子難道不疑她?
他看她一眼,唇微動了動。基於二人如今的關係,他似乎不應多關心她的安全。多問一句,便是誤會一分。
江鷺壓下去那情緒,才平靜問:“大皇子是怎麼死的?”
姜循嗤笑:“自己嚇死的吧……他覺得官家不在乎他了,太子登基後就會殺他。當年他和太子一起辦涼城的事,明明是他先提的和談,但最後辦成那件事的,卻是太子。大皇子惱羞成怒,下令把邊將全都滅門……”
江鷺猛地抬眼:“是大皇子下令的?”
……所以章淞是投靠了大皇子,才升官升的那麼快?
姜循觀察他,說得更慢:“嗯。但是官家對大皇子這種自作主張的行為不高興,訓斥了大皇子。大皇子便整日鬱郁,再看太子越發風光……他就把自己嚇死了。”
江鷺:“兄弟鬩牆。”
姜循忽然道:“兄弟鬩牆,難道父母便毫無錯處嗎?”
江鷺一怔,看向她。
姜循眸子幽深:“兄弟姐妹多的人家,本就奢求父母的疼愛。父母無法一碗水端平,便總有孩子覺得不公平,覺得受了冷落。大人冷眼旁觀,看著孩子們爭鬥,無奈地說兩句‘你們別吵了、別打了’……也許從一開始,他們本不用那樣為敵呢?”
江鷺定定看著她。
江鷺緩緩道:“你在特指誰?”
姜循情緒收斂得非常快。
她朝他爛爛一笑:“說你啊……阿鷺,你姐姐對你可兇了,必是你爹孃誘使的緣故。”
江鷺眸子一閃,微有恍惚。
姜循從很久以前,從她還做阿寧的時候,就不太喜歡他爹孃、他姐姐……她那時偽裝得雖好,他卻能感覺到。只是他那時喜歡她的偏愛,他歡喜有人向著自己……而今——
江鷺道:“說事便說事,別扯我身上……既然大皇子之死,我們暫且相信和他人他事無關,那麼那封信代表的,應該是另一重意思。事情已經過了兩個月,你可還記得信中內容,能否默寫下來?”
姜循下巴微抬。
她睥睨他一眼:“當然。我是誰?便是過了十年,我也能記得住。”
她當下取磨懸腕,拿來紙筆,要默寫信件。她寫字時,坐姿端正,一改平時面對他的張牙舞爪,她看著掌下紙張的眼神變得安靜專注。
江鷺盯著她這種眼神,看得出神。她又偏頭,朝他睨來一眼。
江鷺心中一動,猜到她是指使自己磨墨。
堂堂南康世子,可從未被人指使做這種事。
但江鷺也不知自己為何沒拒絕……大約是不想打斷她的思路吧。
燭晃幾息後,姜循揉著手腕,偏頭看江鷺端詳那張寫滿字的紙。江鷺將信內容從頭到尾看一遍,搖搖頭,示意他也沒看出蹊蹺。
姜循失望地垂下眼。
姜循喃聲:“難道問題出自那張信紙?那可糟了,我可不好從太子身邊把信紙偷出來了……而且,太子很大可能已經把信燒掉了。他怎麼可能留著這種別人威脅他的東西呢?”
江鷺端詳信紙,溫和道:“不必著急。待段楓進了樞密院,我會讓他查樞密院中關於那場戰事的所有卷宗。也許到時候就可以對比出,信中的蹊蹺在哪裡。”
他說了半天,見姜循不吱聲。他側過頭,見她手肘撐在桌上,隻手托腮,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說話。
江鷺頓住。
姜循催促,聲音輕柔:“接著說啊。”
江鷺捏著紙張的手指微僵,在她凝視的眼神下,他偏過頭,將信紙收回袖中妥善收整。
他重新入座,大袖委地,一身潔白。
江鷺平靜道:“正事說完了。聊一些私事吧——姜娘子,我們聊聊你的入幕之賓。”
姜循:“……”
天。
原來他還記得白日的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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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下,姜循有些不耐,有些不快——
他想怎麼聊?
他以為他是誰?
不管她當年做法如何,此時此刻,他們二人應當沒什麼關係吧?他要以什麼身份去聊?
江鷺看清楚她的神色,他心中發涼,情緒又早已冷靜下來。此時見她不悅,他沒多餘的反應:
“太子殿下,張指揮使,葉推官……都與姜娘子相交甚好。我思忖自己先前行為幾多不當,我不應對姜娘子的私交多加置喙。未來姜娘子要做太子妃,浮雲之上,我理應祝你得償所願才是。”
姜循愣住。
這和她想象中的“發怒”“斥責”“爭吵”不同。
江鷺說:“你與葉推官的交情,和我無關。你與張指揮使如何私交,也與我無關。思來想去,我幾多不平,無非是——被過去情誼困住,幾多卑劣,生了惡意不忿。”
姜循眸子眨動。
她開始不好意思起來:“你也不必這樣說……”
江鷺靜望著她:“是我卑劣,生貪婪,生妄念,仍用舊情困住你我。其實姜娘子早已走出來了,只我、只我……也許是我經驗太少了吧。”
姜循聽得快傻眼。
她習慣別人和她針鋒相對,習慣了那種敵我交鋒的逼迫感。她在那樣的環境中會熱血沸騰,會思路清晰,會以牙還牙睚眥必報……而對方一示弱,便輪到姜循尷尬了。
她不擅長處理這種事。
姜循低頭,輕輕咬唇。
她坐立不安,甚至想要站起來,尋藉口轟走江鷺。
所以,當江鷺說“在我面前時,你可否收斂私情”時,姜循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她一應之下,雙方都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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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鷺抬起眼,目中若有所思。
姜循雖出口便有悔意,但抬頭看他面白唇紅,便心中一頓,覺得答應也無妨。
江鷺試探:“我是指,我不願看到今日下午的事再次發生——一邊是我,一邊是葉推官,你在其中舉棋不定。”
姜循抬眸,似笑非笑:“我沒有舉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