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 79 章 熬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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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歷了昨晚,今早不去見人,愈發說不過去。

 皇帝留宿的消息,餘老夫人想必早就知道了,如約還是照常過她院子裡請安。有些事沒有必要回避,反倒是敞開說明白,才好坦然相處。

 她是預備好了的,進門無非看老夫人的臉色,或是面對她淚水漣漣的模樣。可她料錯了,低估了一個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婦人,對無奈世事的包容。

 桌上擺好了早飯,老夫人從內寢走出來,除了眼下有青影,倒也不見其他異樣。撐著身子在桌旁落座,見她站著,“咦”了聲,“怎麼不坐?清羨這孩子,讀書很有一股勁兒,昨晚上直纏著我教到亥正,我這把老骨頭,哪兒撐得住啊!我想著,明兒張羅起來,找個西席教他吧。孩子膽兒小,不能一氣送進宗學,先在家打好了底子再進去,不受先生擠兌。”

 如約說是,“回頭讓管事的出去打聽,我記得本司衚衕有位姚先生,早前在國子監任過職,手上帶出來的學生,個個都有出息。”

 老夫人點了點頭,“就是有些老人兒收了山,不肯出來教學生了。橫豎去問問,要是能請動,也是我們清羨的造化。”

 就這樣尋常說話,對昨晚的事諱莫如深,似乎誰也不願意去觸及,一旦沉默下來,氣氛就有些尷尬。

 如約朝外望了望,“清羨呢,還沒起身嗎?”

 老夫人說可不,“夜裡延捱得晚,早上就起不來了。孩子就是孩子,昨兒還鬧著,要去同你睡呢……”

 不可避免地,終究還是沒能繞開。

 如約放下了手裡的筷子,“婆母,我想和您好好談談。”

 餘老夫人垂著眼,大概在極力壓制情緒吧,喉頭無措地蠕動了幾下。這事兒要敷衍,敷衍不過去,到底也擱下了筷子,轉頭對邊上侍立的人說:“你們先下去,叫廊子上的人也散了吧。”

 塗嬤嬤說是,抬了抬手,把一干伺候的人都帶走了。

 廳房內只剩她們兩個了,如約也沒兜圈子,直言道:“皇上昨晚留宿在我院兒裡了,婆母知道吧?”

 這是個難堪的現實,讓餘老夫人傷懷不止,但仍是勉強應承,“我聽說了。”

 這樣的事,說出下去。

 “大人過世還沒滿一個月,鬧出這種醜事來,我實在沒臉面對您。我想著,繼續留在餘家,恐怕敗壞了門風,要是婆母准許,我今兒就搬出去,另外找個住處安頓吧。”

 可老夫人說不成,“魏家散了攤子,你沒處可去。元直雖然不在了,你還是我們餘家的媳婦,這要是出去,豈不是叫人說我這婆母不容人嗎。”說著頓了頓,又蹙眉道,“其實你和元直過不到一塊兒去,我早就知道了。就衝你‘大人、大人’地稱呼他,實在不是尋常夫妻過日子的做派。你是宮裡金娘娘跟前的人,為著金閣老的事兒,你被金娘娘賣了,我也不知道元直是中了什麼邪,和金家做了這個交易,橫豎是委屈你了。如今元直去了,皇上那頭不撒手……這也是沒轍,你們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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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情。”如約道,“我嫁了大人,是一心和大人過日子的。況且還有您,您待我像親閨女一樣,我不能不念您的好兒。可宮裡那人不依不饒,我一介女流沒法子,皇權壓死人,您也知道。”()?()

 這番話半真半假,全看老夫人怎麼理解。她一直覺得嗜殺成性的人,不可能有個那麼善性的母親,這個觀點在八月十五那晚就被印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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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些事,真是因果循環,如果那天老夫人能趕過來,也許餘崖岸就不會這麼輕易地死了。現在事態愈發不受控制,皇帝光明正大留宿在了東院裡,但凡她有些氣性,就應當穿上誥命的冠服去敲登聞鼓,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控訴皇帝無恥的行徑。()?()

 如約望著她,看見她眼裡迸發出不平,但也只是須臾,光就熄滅了,悲涼地說:“皇權壓死人,你說得很是,眼下咱們家沒了能撐腰的男人,只剩些婦孺,又能怎麼樣?好孩子,我知道你不容易,聽了你的話,我心裡像刀割一樣,但……那是皇帝,痛苦委屈,你都忍了吧。你心裡要是有元直,就替他把門頭支撐起來,好賴一夜夫妻百日恩啊。如今又有了清羨,這孩子雖是過繼的,但品性純良,將來一定會孝敬你的。退一萬步,皇上要帶你進宮,好賴你也是我們餘家出去的,皇上總不至於看著這門戶坍塌。我知道,我一心只想著餘家,讓你傷心失望了,可我一個喪子的老婆子,又能怎麼樣呢。”她說著落下淚來,捲起袖子掖了掖道,“總是在咱們門頭裡一日,就好生地過一日。萬一我們留不住你,也盼你看著往日的情分,好好看顧清羨,不枉我疼你一場。”

 話說到這裡算是明白了,果然世上的人並不都像她一樣執著。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該放下就放下了。

 說失望,倒也並不真的失望,原本就不指望什麼,哪。她把這個問題問出口,只是為了權衡還能不能留在餘家,畢竟尋仇之前,得先保全自己。現在看來餘老夫人很忌憚皇帝,還指著她支撐餘家。那麼她的安危暫且是無虞的,至少不擔心餘老夫人為了給兒子報仇,往她飯菜裡下砒霜。

 舒了口氣,她說是,“婆母放心,只要我還在,就不能看著餘家倒臺。我也怪喜歡清羨的,和他玩得到一處去。他是個聰明孩子,我教他下跳棋,教了一遍他就會了。”

 老夫人聽她這麼表態,總算是放心了,順口道:“清羨確實伶俐,咱們沒挑錯人,將邊重拾起筷子,“話兒來著。我近來身上不大好,撂下清羨也不放心,到那天你一個人去吧,替我向太后告個假。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支應不動了,料太后是可以體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