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 44 章 怎麼個抱法?

他認真想了想,也是,女人之間的人情世故,豈是他能參透的。

當下他要顯擺的是另一樁,轉過身拍了拍腰,“你看。”

如約定睛打量,見他的鸞帶上掛著一把摺扇,外面的扇袋正是她給的那一個。餘崖岸三個字,在火把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真是尷尬啊,她實在沒想到,這回出門,他竟然把這個帶上了。遲疑地問他:“名字繡得那麼顯眼,掛在身上不為難嗎?”

他渾然不覺,“為什麼要為難?是繡工不好,還是那些人不認得我?”他低

頭擺弄了一下,“我覺得正合適,比裝在袖袋裡方便多了。”

如約無話可說,頓了頓道:“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早還要趕路,大人也早些歇息吧。”

到底這是在送殯途中,就算是夫妻也不能走得太近。略說了兩句已然裝過樣兒,就可以回自己的下處了。

餘崖岸沒有說話,抿著唇看她轉身離開,忽然叫了她一聲:“路上要是有不便,打發人來找我。”

如約點了點頭,沒有再逗留,循著來時路折返了。

隨扈送葬是個龐大的隊伍,駐蹕通常徵用路經的村落或皇莊。帝后和太后的行轅扎牛皮帳,嬪妃和命婦們住收拾出來的屋舍,鋪上乾淨的鋪蓋,就可以將就一晚上。

如約分派到的屋子,是一戶普通人家的廂房,雖簡陋,卻乾淨清爽。讓她想起早前流落在金陵鄉野,被人收留過一夜,也是這樣的星月,也是差不多的屋舍和佈置。後來進了城,開始東躲西藏,在秦淮河后街上賃了個小屋子,小得只能放下一張桌子一張床。所以隱約聽見那些貴婦們抱怨住得太不像樣,她卻覺得很好,在床沿上坐下來,饒有興致地四下探看探看。

暫作行宮,四周都點了火把,屋裡比外頭還暗些。外面但凡有人走過,身影便如皮影一樣,曼妙地映照在窗紙上。

如約托腮看著,自己給自己解悶兒,猜測經過的人是誰。來往的,都是同住在這宅子的人,戴著孝髻的是命婦,梳著垂髻的是丫鬟……

這時一個清瘦的剪影從滴水下行來,由遠及近,最後停在窗前,投射出清晰的輪廓。

她直起身子,支起了耳朵,疑心難道是來找自己的嗎。

那人終於出了聲,“餘夫人在嗎?”

如約聽出來了,是蘇味。

忙起身到門前,客氣地叫了聲師父,“許久沒見了,師父一向可好?”

她還是保有以前的習慣,愛管他們叫師父,字裡行間透出謙和溫順。

蘇味向她呵了呵腰,“謝謝夫人,我一向都好。您如今是誥命的夫人,直呼我的名字就成了,哪兒當得起您一聲師父。”彼此客套一番,這才說明了來意,把手裡託著的衣裳往前遞了遞,“這是御用的便服,先帝爺棺槨起駕的時候哭奠,把膝頭子跪破了。這回帶出來的穿戴用物不多,扔了怪可惜的,所以把衣裳送來請夫人掌掌眼,看還有沒有織補的必要。”

如約說是,把袍子接了過來。就著光仔細打量。料子破損不嚴重,也就兩個米珠般大小的洞,扔了確實可惜。但隨扈伺候穿戴檔的宮人裡頭,怎麼會沒有擅織補的,要特意送來請教她?

心下揣測歸揣測,還是得留神應付,“依我的淺見,拿雀金線雙面繡,既能掩蓋破損,也能讓膝頭這塊更耐磨損。要不師父就把差事交給我吧,我來把這塊補上。不過我手頭沒有針線盒,還要請師父替我到別處踅摸踅摸。”

蘇味露出了難為情的笑,“唉,這事兒怎麼還能麻煩夫人呢。我就是想讓夫人幫著瞧瞧,可不好意思勞動夫人大駕。”

這是欲蓋彌彰,既然

沒想讓她動手,就不該巴巴兒送到她面前來。

如約最是善解人意,也明白太監總是想方設法物盡其用的湊性,哪兒還有推辭一說。於是擺出笑臉來和他周旋,“您太客氣了,早前這都是我的差事啊,侍奉萬歲爺不是應當的嗎。我如今整日間閒著呢,全當替您分分憂,您就賞我這個機會吧。”

蘇味連連頷首,“真真兒是玲瓏心的夫人,叫我說什麼好呢,實在太謝謝您了。那就麻煩夫人?這大熱的天兒,抱著衣裳趕針線,怪難為的。”

如約說沒什麼,“有針有線,就能幹活兒。”

“針線不是問題,內造處隨扈的物件裡有,回頭我就去翻找,給夫人送來。”

蘇味說完了這番話,倒也沒有急著離開,只是站定了腳,悠著聲氣兒道,“咱們也算老熟人了,夫人出宮後,大夥兒都惦念您吶。您在餘大人處,過得好不好呀?您這麼體人意兒的姑娘,餘大人必定敬重您、善待您吧?”

如約知道,在這些御前太監面前,說話得留有餘地,以便將來回旋。便赧然低頭道:“尋常過日子罷了,過得去就行了,還指望什麼。”

這話裡的深意,十分值得探究。蘇味的眼神裡帶著說不出的遺憾,又是咂嘴又是搖頭,“要是晚一步……您就不必出宮了。”

如約明白,他們都看好她,覺得她能晉位,能隨王伴駕。她曾經也動過這心思,但終究不敢實行,害怕經不得盤查。謀朝篡位的皇帝有個共性,江山坐穩後,就會變得極講章程,因為需要章程約束人。連皇后都是從現有的嬪妃裡挑最聽話的那個,就知道他馭下有多謹慎了。她要是想走侍奉枕蓆那條路,了不起從選侍做起,一步一步得走上三年五載。有這三年五載,不如先朝餘崖岸下手,這些滅了她全族的仇人,能殺一個是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