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同年,第一次在望樓與女帝談心
趙都安眨眨眼,道:“今晚月中,圓月正好……”
他語速緩慢,似組織語言,實則察言觀色。
這是前世習得的,一個揣摩說話的小技巧,先放出半句,再根據上司神態變化,調整下半句。
與小說家基於讀者老爺反饋,調整後續異曲同工。
察言觀色之際,他道:
“但,月色雖好,總歸常有,快意事卻難得。”
宋人著《退齋筆錄》中,曾記載,宋神宗欲斬一人,卻遭大臣駁斥,未能如願,神宗憤慨之際,發牢騷說:
朕快意事便做不得一件!
趙都安前世讀到這個故事時,心下動容,猜測自古君王,多少有相似感觸。
哪怕專制頂峰的暴君,在其幼年初登基時,必也飽受制衡。
穿越之初,他曾以為,身負強大修為的女帝會不同,但這段時日觀察下,卻不然。
裴楷之的牽掛是子孫後代,徐貞觀的牽掛,便是大虞王朝的穩定存續,亦或還有,想證明自己不遜歷代帝王的心念。
她若一心求道,或可做個逍遙人,但偏生她要的,是締造一個盛世。
那隻憑武力,便不夠了,從歷史經驗可得知,以暴力維繫的統治的確可行,但只能侷限於小範圍。
一旦統治半徑過大,暴力便會發生系統性失靈,背後的邏輯也很簡單。
一個暴君的統治人群越大,那麼敵視他,對抗他,試圖推翻他的人群也就越多。
女帝“偽天下境”的修為,尚不足以對抗一整座天下。
哪怕她晉升“女武神”,登臨傳說中的人仙境界,舉世無敵,可暴君治下的國度,也不會是盛世。
所以,趙都安覺得,大虞女帝風光的背後,是渾身的枷鎖,鎖住了她一身修為。
她同樣不曾快意。
“快意事難得……快意事……”徐貞觀愣住。
這一刻,風華絕代的女帝好似被戳中心窩。
她怔怔看向趙都安,未想到,對方一口便道破她的心思。
他懂我……
這個念頭一經浮現,便止不住。
女帝的目光也轉為柔和,她忽然笑了,站起身,頭頂圓月,踱步憑欄,俯瞰下方半座京師,朗聲道:
“說得好!今日斬去李黨一臂,卻是一樁快意事,當浮一大白。”
她轉回身,又笑吟吟道:
“那你再猜猜,為何朕唯獨令你陪著?”
她喜歡我……趙都安迅速掐滅這個錯誤答案,略一思考,說道:
“自飲自酌未免太孤獨無趣,臣的樣貌或許還算可觀?”
翻譯過來:自己出門喝酒多沒勁,不得叫個俊男作陪?
你這人怎麼這般不要臉……徐貞觀忍俊不禁,搖頭笑道:
“你這回卻說錯了。”
趙都安明知故問:“那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