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咋辦嘛 作品

第369章 意會

“甫來人皇之嗣,郡州之王,久仰,請上——”

“上座”兩字沒說完,負責國宴接待的滇南文官有些傻眼了,這位鼎鼎大名的青年才俊,怎麼頂著個烏黑眼來這等重要場合?

他心道一聲不好,難道是這位異國郡王在蠱母庇護的國土內被人打了....不對,再往深處想,難道是遭受了刺殺?!

這傳出去實在是有損蠱母神威,他當即有些惶恐,不顧禮儀上前俯首躬身,用幾乎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殿下是否遭受了危險?請先與我來,我即刻招靈醫來,萬望放心,神使大人絕不會放任您的安危在蠱母眷顧的土地上受到威脅!”

說了好大一串,周圍其他文官武將一應蠱師等等都有些疑惑了,劉慕才爽朗揮手一笑,道:“不妨事,我方才撞門上了!”

文官當即一愣,第一反應是內心測算,這究竟是什麼門能如此恰到好處地把單眼撞成這樣,咱滇南有那種門嗎,郡王殿下撞上門的時候,又用的是何等高難度的姿勢?

劉慕故作鎮定地拍了拍文官肩膀,又規規矩矩地把禮行完,這才微微側目,和身邊一個用灰布蒙著眼、長相普通的護衛咬牙傳音道:“咱玩笑歸玩笑,你趕緊趁沒多少人發現,給我治好!”

“殿下說什麼?”

等那文官追上來,卻發現劉慕臉上的傷都不見了,他頓時一愣,揉了揉眼,心想難道自己看花了?

禮儀流程一道接一道,沒人有閒工夫去追究到底看沒看花眼,被滇南神使召集來此的諸位文官一個個都緊繃著臉,心裡全想著待會兒要進行的國事商議。

相比甫來,滇南建築風情非常值得考究,比如這座氣度恢弘的“源母神殿”,在進入議事廳之前劉慕就恨不得先駐足觀賞一刻多鐘再說;

更別提先前一路過來“大開大合”的前殿佈設,精緻卻一點兒都不小巧的走廊,種滿奇花異草的花園......

“真是豪奢又莊重,這地兒確實不錯,瞧這小園子,多親近自然啊,多幹淨多衛生。”

可惜全程作侍衛打扮,改頭換臉又灰布矇眼的阿泠,實在是沒辦法欣賞這一切。

雖然灰布蒙著眼,但阿泠還是能清晰無比地感知到兩道視線從始至終都打在他的身上,而很明顯,視線的主人壓根就沒想過要掩蓋。

實際上灰佈下他也將眼睛緊閉上,昨日被劉慕“提醒”了一番後,他警醒過來,覺得今後不妨養成閉眼的習慣。

主要是舊北樺那邊,即便他本人出面,再三叮囑馭魂宗中人不要刻意對外宣揚“仙”之名,可莫名其妙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偏偏就開始流傳起了關於仙神的傳言。

甚至於這兩年他沒有將心思放在「信仰」上,魂樹分支上的果實,偶爾趁他不注意,還是會增加一兩個。

劍鬼想的是,以防今後仙的名號越來越響,自己這引人注目的特徵還是想辦法藏著些好,既然純淨靈蘊不知為何不能掩蓋異瞳,只能用這樣的“笨辦法”了。

直到昨夜,他第一次閉眼矇眼還頗為不習慣,甚至像個小孩似的到處磕磕絆絆,惹得劉慕嘲笑他至半夜。

好在這樣也印證了他的想法,自己確實太過於依賴目視感官,考慮到之前自己肉身“多災多難”,以後也難免遇到靈魂也被矇蔽視覺的情況,提前適應一下也不錯。

至於老李贊成他這種做法的原因,後半夜他自己就切實體會到了。

“老李師父說得對,不僅是術法還是武技,我太過於依賴‘眼觀’,蒙著眼過後,我出劍竟然亂了幾分。”

回想起後半夜師徒倆一時興起的切磋,阿泠不自覺又開始陷入到劍道感悟裡,絲毫沒有察覺到身邊那個此刻大廳內萬眾矚目的姑娘什麼時候靠近的。

“夫君還是來了。”

阿泠被嚇了一跳,心想自己果然還差得遠,太過容易分神一定程度上也說明過於依賴視力。

此刻在他視角里,他強行忍住以另外兩個靈魂透過魂海窺視的衝動,抑制這樣的意志聽上去有些與生靈本能背道而馳,但對一個武技修行者來說,應當是錘鍊的一種方式。

譬如說,他在聽到田閔音聲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想好了出劍的姿勢和方向,甚至具體的劍招。

如果在田閔說話之前、甚至於在她靠近之前,他就已經找到了這種感覺,那或許就是‘意’的昇華、另一個層面。

意識到這一點,他覺得自己路還相當長,不應當怠慢。

完全失去視力的情況下,高階靈脩會本能向周圍散開自身靈蘊,依靠靈蘊,靈脩會感知到周圍存在之物——

劉慕曾對阿泠講過一個“盲人摸象”的故事,他覺得用這個故事來形容靈脩的這一本能比較合適,譬如說,修為低下、對靈蘊掌控力較弱的,便是徹底的“盲人”,能否清晰感知到周身存在之物,完全取決於靈蘊讓他“摸”到了什麼,再進一步去思考“摸”的是什麼;

而當對靈蘊的掌握程度更上一層臺階之後,這種感覺會愈發清晰,靈蘊甚至可以真正達到生靈本身的感官層次,去清晰傳達所觸碰究竟為何物。

就拿世間公認,年歲最為古老亦是實力最為強大的存在,獸神使長孫柔來說,阿泠毫不懷疑,她可以完全擺脫“眼見”的本能。

強者感知世界的方式是不一樣的。

但現階段,讓阿泠疑惑的是,這樣感知萬物的方式存在一種天然性的缺陷——

那就是靈蘊本身就是能被其他生靈所感知到的,若是生死對戰之際,雙方都失去了感官,那麼率先釋放出靈蘊的一方必定會被先察覺,從而失去先手生還的機會。

沒有經歷過這種生死戰鬥就能夠意識到這一點,李玄對阿泠頗為滿意,但其中究竟有何奧妙,這位劍道登峰者卻搖頭表示,只可意會。

阿泠能隱約感覺到,老李師父的意思或許是“不必依靠靈蘊也可達到同樣的層次”,但那種感覺究竟是什麼,他目前還沒有體會到。

小心釋放劍意環繞周身,以“意”替代視力感知,他截至目前只能做到身側兩三丈,差不多勉強做得到走路不摔跤。

雖然李玄一再表示,不過一夜時間就能悟到這種地步,已經抵過大部分武道修習者半生時間,但阿泠自己還是不滿意。

畢竟好幾百號人將他視作“神靈”,若只是超過大部分常人而沾沾自喜,劍鬼覺得,這絕對難堪承受如此期待。

此刻在他眼裡,劍意如同一絲絲不可視見、不可觸碰的微小“觸鬚”,輕輕“撫”過田閔的臉龐。

在確定對方確是田閔無疑後,他才悄聲回道:“田姑娘別誤會,我....我並不是為了你想的那件事而來。”

“哪件事?”

田閔的笑意也被他探知地一清二楚,忽然讓他有些莫名的心虛。

於是他轉移話題道:“今日甫來正式遞交國書,等國事商談完畢,我便動身前往邊境——晚些時候,田姑娘若有閒暇,可否將戰場情況略微告知一二?”

田閔沒有立刻回話,阿泠耳朵一動,似乎聽到她一蹦一跳地走開了,不久又一蹦一跳地回來了。

接著他手心一涼,不必劍意反饋,他也能摸出來田閔塞給他的是顆不認識的水果。

“好呀,那我們就一邊吃,一邊等,等他們說完了,我們就走。”

聽到對方似乎沒有提及所謂“訂親”的事,阿泠總算鬆了一口氣,將水果塞進懷裡,繼續扮好一個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