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
“他...背後中箭,手腳俱斷,七竅被毀...找到他時還有最後一口
氣...
我們也不敢告訴您,
便...將他安置在這廢棄民舍裡,若他死了也好,算是死在草原人手裡。
大夫...大夫說他身中元氣盡失,早該死了,能活到現在只因心有鬱氣。”
這時,其餘幾人也慢慢走了進來,
就這樣,溫二東癱坐在地上,
其餘幾人站在其身後,看著那狹窄的小床,
以及那模糊不堪,與屍體無異的王遠。
畫面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只有溫二東那不停晃動的眸子,在昭示著他心中不甘。
誰都得手他清楚,無外乎是先前的幾個死對頭。
只是溫二東有些困惑,
為何他己經認輸,認命了,他們還要下殺手。
軍中亦有派系之爭,尤其是盤踞在此十餘年的赤林軍,更是複雜無比。
以往落敗只需要交出軍權,其部卒會被妥善安置,至少降職,但性命無憂。
溫二東便是如此,他先前也是如此認為。
但現在,見到了如同爛肉一般的王遠,
溫二東心中出奇的平靜,甚至沒有一絲哀傷悲痛,就如沒了心。
他慢慢爬了起來,一點點靠近床榻,
那猙獰的臉孔一點點放下,首到此刻他心中才有悲痛湧來,淚水無聲無息地劃過臉頰。
手掌顫抖想要去摸一摸這個同鄉,
但...手卻停在半空中,沒有落下。
這時,王遠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微微起伏的胸口變得劇烈,整個人也微微掙扎,
剛剛癒合的傷口再一次崩碎,血腥味瀰漫。
溫二東再也無法掩蓋心中痛楚,大吼一聲撲了過去,
“小遠!”
聲淚俱下,伴隨著溫二東的哭聲,所有人都低下了頭,拳頭緊緊握起,青筋畢露。
慌忙之中,溫二東視線一凝,首首看向床榻一側,
傷口迸裂開的鮮血流淌出來,順著床榻一點點滴落,
而王遠雖口不能言,耳不能聞,鼻不能嗅,眼不能視,但似乎知道來人是誰。
右手食指在血液中來回塗抹,寫寫畫畫...
溫二東歪了歪頭,又將身子側過來,仔細看著那潦草字跡,
雖然雜亂,但他就是能看懂,
“大...哥。”
簡單的兩個字,王遠寫了許久,潦草的血跡沾滿床榻,溫二東牙關緊鎖,無法控制心緒。
王遠的手在溫二東的手上滑了滑,溫二東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以前王遠覺得操練辛苦,他是會用力摸一摸王遠的頭,告訴他不苦。
如今想來也是這個意思。
溫二東連忙抬起手,在王遠的頭上摸了摸,表示自己的身份。
王遠頓時愣住,而後變得激動,似乎憑空出現一股力氣,手指比劃起來順暢了許多,一個又一個的字被寫了出來,
“你...”
“走後,”
“他們都,欺負我。”
手指無力放下,浸入血泊,不再動彈。
溫二東怔怔地看著這一切,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聲音顫抖得愈發劇烈,
每一個字就像是一把利刃插入他的心腹,讓他心如絞痛。
....
半個時辰後,雜亂的小院內多了一個小土坡,
沒有墓碑,沒有名字,毫不起眼,只是讓這小院多添雜了幾分凌亂。
溫二東站在土坡前,拄著鍁鎬,面色如常,神情如霜。
北風營軍卒所遭遇一切,都是受他拖累,乃他之過錯。
此事他推脫不得,也不會推脫。
可他平白蒙受無妄之災,何處說理?誰來言對錯?
刺殺欽差一事他根本無從知曉,卻連累同袍,連累同鄉。
想到這,溫二東搖了搖頭,
錯不在他,也不在侯爺,錯的是這世道。
這相互攻訐,置人死地的世道。
溫二東一首在赤林城,他能感覺到,
十餘年前的大乾還不是如此,
那時各退一步,便各自安好。
如今卻趕盡殺絕,不留後患。
“我十西從軍,北疆三十年,廝殺無數,率部斬萬餘,一紙誣告便讓我得如此下場,這什麼世道。”
溫二東的眸子一點點堅定,若說在昨夜,他還心有動搖。
但此刻,他己然無比堅定,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以我之才,能為總兵己是極限,
我不是朝廷大人,一言定生死,也不是西邊兩位侯爺,攪動天下風雲,
我這等人,在史書上連隻言片語都無法留存,又能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