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肝媽 作品

第 66 章 異形(7)


 人類面對的大多數災厄,其實只是“人禍”。

 他們稱得上是自然界最兇殘的生物,不僅對同類下最黑的手,還要找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阿薩思發現,第一批“撤離者”根本沒去發射塔,或者說因為什麼“不得不”的原因去不成,導致他們的氣味消失在半路上。

 她搜不到他們的痕跡,也找不出異形的線索,他們像是憑空消失了,變成了這座金屬城市的一部分。

 慢她幾拍的人類開車追了上來,許是關心則亂,他們沒有意識到一頭恐龍突然止步的異常,反而火急火燎地越過她,一心向著發射塔衝。

 期間,是有人降低了車速,詢問同伴是否繼續前進,恐龍的行為看上去不對勁。

 可人類多有從眾心理,眼見大部隊奔向發射塔,就沒有中途脫隊的道理。

 他們路過她駛向遠方,阿薩思沒有在意。她的第六感發出預警,提醒她要留意原地。

 她不知原地有什麼,這裡除了金屬建築就再無其它,她甚至嗅不到一絲人味。可偏偏,當人類的機車聲遠去,一個人影忽然在建築間閃過,被她的餘光捕捉。

 阿薩思猛然回頭,就見一名穿著灰色工作服的礦工站在牆後,露出半邊身體盯著她。待與她視線相對,他衝她點頭,公式化地一笑:“請跟我來。”

 什麼鬼?

 她在他身上聞不到味兒,也嗅不到他的恐懼和情緒。

 出於好奇,阿薩思謹慎地跟了上去,就見這名礦工平穩地往前走,不緊不慢。他似乎對金屬城市的構造十分熟悉,偶爾,他在路過某一堵平平無奇的牆時,會抬手敲擊兩下。

 輕叩過後,牆面會凸出或者凹陷,吐出他所需的槍械、藥劑和針管。

 嗯,這個配置?

 很眼熟啊,她看他是個搞事的,大抵是活膩了。

 如她所料,礦工拿的是麻醉劑的配置,用以捕獲大型動物。他在不遠處停下,轉過身直面她:“我沒猜錯,你是智慧生物,你聽得懂我的話,也知道我想做什麼。”

 阿薩思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他或許不知道,她沒有聽人廢話的耐心,一般是先殺再說。

 “放心吧,我沒有那麼魯莽,不會單獨對付你。”礦工客觀道,“因為你比異形更難對付,所以我不得不喚醒我的同伴。”

 話落,金屬牆周圍冒出了三個人,他們跟他一樣沒什麼氣味,穿著同款工作服,手裡握著針劑。

 見狀,阿薩思的耐心徹底告罄。

 礦工:“我一直沒有弄明白,你究竟從何而來?明明這顆星球被我們勘測了無數遍,不存在任何生命,可你還是出……”

 他沒想到,阿薩思會突然發難,一尾巴力道十足地抽過來,將他整個攔腰截斷,連針管也飛上了天。

 白色的“血液”飛濺,礦工四分五裂。他身體的異常構造看得阿薩思一愣,倏忽,三支針劑從不同方向射來,兩支被鱗片彈飛,一支扎進了她的牙齦。

 fuck!

 阿薩思一爪子拔下針劑,暴怒地將三人秒殺。麻醉雖然被推進了她的血液,但四名礦工都沒有想到,她居然對麻醉免疫,行動間沒有遲緩。

 於是,史上最驚悚的一幕出現了!

 阿薩思親眼看到,滾在地上、淌著白色血液的人頭衝她眨了眨眼,吐出一句中氣十足、聲音平緩的話:“看來麻醉對你沒用。”

 阿薩思:……

 原本殺完“人”後怒意仍存、正打算一腳踩爆礦工腦袋的阿薩思——龐大的身軀僵在原地,剛剛抬起的後肢滯空三秒,然後緩慢地收了回去,順便退後一步。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的豎瞳緊盯著一地殘屍,而殘屍們並不安分,像是覺察出恐龍心底的不安,他們的頭顱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講話,驚得阿薩思三觀俱碎。

 “真遺憾,無法麻醉你,將你帶離這顆礦星了。”

 阿薩思:你·說·什·麼?

 “偉倫公司對你很感興趣,既然無法將你帶離,那你只能留下來當異形的寄生體。”

 “我很期待,一頭恐龍的基因能孕育出多強的異形。”

 “你似乎對人類很友好,可你救不了他們。當殖民星發生‘異形洩露’事件,知情者都會被解決掉。”

 他們的話很零散,信息量卻極大。阿薩思還來不及梳理,便聽大後方傳來機車的響動,那批前往發射塔的人趕了回來。


 顯然,他們才發現“撤離者”沒去發射塔,這才心急如焚地趕回來找她,不料會看到被她碎屍的四名“礦工”。

 不得不說,人類看到他們四個的表情非常精彩,他們的五官皺在一起,每張臉都扭曲起來。

 “該死的生化人!”科裡怒氣衝衝地捧起一個頭顱,“我一直很奇怪礦星上為什麼沒有生化人,原來不是沒有,而是你們裝成公民跟我們活在一個社區!”

 維爾娜:“說!他們是不是被你們關了起來,他們在哪裡?”

 在人類一系列的“偉倫走狗”、“人工智能”、“背叛”等詞彙輸出中,阿薩思總算理清了人與生化人的區別。

 簡言之,人類是血肉之軀,生化人是“鋼鐵之軀”;人類是自然人,生化人是工具人;人類擁有感情,生化人只有理性……

 最重要的是,人類生命短暫,生化人卻能長存,他們甚至能被人類的後代繼承、代代相傳。

 而他們的存在主要是為了輔助人類的生活和工作。

 比如飛船在進行漫長的宇宙航行時,人類會進入休眠艙,而生化人會駕駛飛船繼續前往目的地;比如人類遇到危險工作,爆破、探索、深潛等,生化人便成為“先驅”。

 可無論生化人多有用,只要創造他們的技術被少數人掌握在手裡,他們就是“危險品”。一如現在,生化人作為偉倫公司的私產,自然是為公司利益奮戰。

 他們告訴人類,離開是一種奢望,除非他們等來救援。

 “發射塔只是謊言,早在活體生命登陸lv426起,公司下達的指令就是‘無人出逃’。一旦實驗資料、實驗目標洩露,就把你們困死在礦星。”

 科裡:“混蛋!阿克隆有90個家庭,90個!你們要讓所有孩子都死在這裡?”

 生化人:“抱歉,科裡,對我來說這只是一道指令,雖然你很難過,但請原諒我沒有同情心。”

 生化人很清楚,登上lv426的人類都是耗材,他們的時間、勞力和生命,才是礦星真正的“礦產”,也終將為異形而燃燒。

 維爾娜:“你們怎麼能這麼輕賤生命!你們以為不用付任何代價嗎?”

 “不,女士,我們一早便付了代價。”另一個生化人說,“二等公民的資格、星際移民的便利、高昂的時薪、富足而又受尊重的生活,以及長達二十七年的享受。”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對偉倫公司這樣的龐然大物來說,金錢既然能買斷一個人的時間,自然也能買斷一個人的性命。

 “你們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話嗎?”

 生化人齊齊開口,重疊的聲音透著詭異:“命運的饋贈早在暗中明碼標價。”

 人類只覺得窒息。

 他們的沉默震耳欲聾,而阿薩思卻抬腳踩爆了其中一個生化人的頭顱。

 果然,只要毀得徹底,生化人就無法再說話。看來這東西只是部分時候“有用”,多數時候跟人類一樣也是沒用的。

 阿薩思沒興趣再聽生化人廢話,她只記住了他們對這座機械城市的“啟動手勢”——敲打。之後她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用長尾敲打牆壁。

 這一幕落在生化人眼裡,他只覺得恐龍聰明得過分,居然這麼快掌握了機械城市的使用指令。如果沒有這頭恐龍,那麼所有人都應該在異形的巢穴之中了。

 於是,他半是嘆息半是誠懇地說道:“看來這一次,偉倫公司依然無法完成對異形的研究了。”

 什麼“這一次”,難道還有“上一次”?

 也是,雷普利的飛船日誌……

 維爾娜憤怒地扔掉了頭顱,一槍打在上面:“不知所謂!聽著,偉倫對異形的研究一次也不會成功!輕賤生命的貨色永遠配不上偉大的生命科學,也配不上被稱為‘人’!”

 “讓偉倫和異形一起見鬼去吧!”

 子彈打不死生化人,只適合洩憤。恰在此時,阿薩思的長尾不知擊中了哪兒,就見一片金屬空地忽然升起一隻低矮的金屬籠,裡頭裝的不是別的,正是失蹤的“撤離者”之一。

 重見光明,籠中的六名少年失聲痛哭。眾人立刻圍了上去,詢問事情經過,問了才發現“撤離者”是被生化人挾持離開的,他們把他們關進了不同的籠子,籠子只有一個出口,那裡……

 “怪物從出口爬進來,把他們一個個帶走。”

 “不止一隻怪物,不止一隻!我們不知道他們被抓去了哪裡?”


 “救救他們,我的父母被帶走了!求你們!”

 據他們所知,異形會殺人,如果只是把人帶走而不殺,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就是“寄生”。

 可異形帶走了那麼人,它們哪來那麼多卵?那些破胸者才“出殼”多久,這麼快就長大了嗎?不可能!

 維爾娜:“快找!趁它們數量還不多,趁人被抓走的時間還不長,我們還有反抗的餘地!”

 他們決定深入“虎穴”。

 也是勇,他們代替幾個少年走入籠子,讓同伴把他們塞回去,等著異形來叼。

 可阿薩思不吃這套,她純純覺得人類有病,為什麼上趕著送死?既然籠子只有一個出口,那沿著出口開挖不就行了?

 阿薩思大力摳住籠子,拔起來抖一抖,把活人全抖了出來。

 末了,她跳進裝籠子的坑洞裡,瞄準唯一的通風口,舉起爪子瘋狂開挖!只能說有風的地方就有氣味,她聞到了,異形的巢穴就在地底深處,是個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

 *

 星系中心,太空站。

 一艘星艦載著“救援隊”飛速前進,趕赴失聯多日的lv426礦星。

 星艦上有作戰經驗豐富的一群軍人,一名生化人,一位負責人,以及在太空漂流57年之久、於兩月前才獲救的雷普利。

 因長期休眠的緣故,雷普利的身體仍停留在年輕時的模樣,擁有足夠的精力和血氣,卻莫名少了一股年輕人該有的氣性和衝勁。

 她的身體還活著,可她的靈魂還沉浸在57年前的噩夢裡。

 她的船員被一隻異形所殺……沒想到時隔57年,她還要再次對上它,將自己從精神泥淖中拯救出來。是的,她不想再夜夜做噩夢了。

 “雷普利,你還好吧?”

 負責人·伯克接近她,遞上一杯咖啡:“礦星的事有些棘手,希望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不,伯克,自從決定去礦星,我已經不再做噩夢了。”雷普利接過咖啡,苦澀的味道立刻在嘴裡蔓延,可她像是沒有味覺,一灌就是大口。

 伯克:“那……介意分享一下新的夢境嗎?”

 雷普利笑笑:“做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夢,我夢見了一雙眼睛。”

 “眼睛?”

 “嗯,豎瞳,像是金色的。”雷普利回憶著,面上有淡淡的笑影,這在心情抑鬱的她身上很少見,“有個聲音一直在呼喚我,很哀怨,問我為什麼還不來,她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