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皆入夢 作品

第 135 章 鳳凰冢


 第135章

 銀白色的玉石自天空落下,如雨般墜入一望無際的銀白色大地。

 天空中,“景行”手持墨筆,以大地為紙張,將落入冰雪中的靈石勾勒,最後,他取出一枚金珠,割破手掌,將染滿鮮血的金珠投入大陣中央。

 “嗡。”

 整片雪域瞬間亮起金色大陣,密不透風地禁錮其中一切。

 佈下陣法的“景行”驟然佝僂,從空中跌落,險險落在一塊碎冰上,他面無血色,黑髮白了一半,瞳孔中翻滾著惡意,臉上卻掛著如同面具般違和的笑容。

 “鳳訣,系凌人。”他喃喃道,“你們幾次三番壞我好事,那就別怪我……”

 冰雪之巔,黃沙漫漫,洶湧人潮……身著白衣面帶笑容的男男女女同時轉頭,眼底金光流轉,與望著神州的“景行”同時低喃:“叫五洲送葬。”

 “叮鈴,叮鈴鈴……”

 孟湘妃坐在長廊中,看著庭外細密的雨水,雙腿緩慢地搖晃。

 她身後的大殿中人滿為患,討論著魔域和仉燁之事,群情激憤,又恐懼萬分。孟湘妃微微轉頭,看向坐在眾人前方的一名女子,那人與她眉眼有幾分相似,滿身銀飾,黑髮被銀蛇勾起。

 坐在前排的修士們愁雲不展地議論魔域之事。

 “魔域封印被破,那些修成魂修的魔修湧出,北疆首當其衝,損失慘重,而且魂修手段莫測,他們在魔域修煉幾百年,實力非平常修士能抵抗,若是奪舍正道修士身體遁去,如大海撈針,如何抓捕!”

 “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麼用?難道任憑魔修在五洲生事不成!”

 “當然不能,但如何對付魂修?先不提如何找到被魔修奪舍的人,就算找到,難道要將受害者殺了逼魔修出來?”

 “被奪舍的修士還能救回來?”

 大殿中議論紛紛。

 孟湘妃聽到翅膀拍動的聲音,她抬頭,看到一隻飛到廊下躲雨的鳥兒,彩色的皮毛滾動著雨水,孟湘妃彎起嘴角,吹了聲口哨,屋簷下的鳥兒低頭,黑色的眼睛與孟湘妃對視,瞳孔散開,不受控制地飛下來,站在孟湘妃的手指上。

 “不是奪舍……”孟湘妃低低地說,欣賞著鳥兒的羽毛,瞳底銀光瑩瑩,逗著手指上乖巧的鳥雀。

 廊外一陣腳步走:“鬱妹妹。”

 鬱雪菲皺眉,方才那瞬間,她似乎在孟湘妃眼底看到一閃而過的光芒,可惜時間太短,定睛一看卻什什麼都沒發現,似乎只是眼花了。她頓了下,問:“孟道友,北疆……玄陰山的道友們可還好。”

 “呼啦。”

 停在孟湘妃手上的鳥兒猛地飛起,飛翔的速度彷彿有人在它羽毛上點了火,倉皇地飛向天空中。廊下二人同時抬頭望向天幕。

 大雨中,有一道白光飛來,狼狽地落在大地上,身上白衣染著鮮血。

 鬱雪菲大驚失色:“尊者!”

 她正欲上前,太衍宗大殿中的眾人聞聲而動,彷彿找到領頭羊那般湧出,發現景行憔悴的模樣,大驚失色,連忙將他扶到殿中。

 “尊者……”有人臉色悲愴道,“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咳……”景行如風中殘燭,啞聲說:“仉燁陰險狡詐,我未能將他擊殺,只能將他逼迫至雪域以陣法困住。”

 “我的師侄……婪央宮宮主鳳訣連同學宮弟子系凌人在與魔修爭鬥中不知所蹤。”

 人群中,思儀身體一僵,皺眉深思。

 景行從儲物芥中取出一枚玉簡,喚蘭芷。

 白衣貌美的女子上前,眼神憂慮,低聲道:“師尊。”

 “此為九星天玄陣的圖紙,你要在十年內在五洲構建此陣。九星天玄陣闢除邪魔,陣成之時庇護五洲修士,凡修魔者無所遁形。”

 景行說完此話似已十分疲憊,起身,緩緩道:“我的壽命只剩十年,我無法誅殺仉燁,但願陣成之時,以全身修為為祭,換五洲和平。”

 在場修士無不震動,為景行折服,深深拜倒。

 這時,人群中響起一道柔和堅定的聲音,身著粉衫的思儀走出,向景行行禮,道:“尊者,蘭芷師姐奉命修建九星天玄陣,五洲之盟的事還請交給我。”

 五洲之盟現任盟主太衍宗一頓,抬眸時對上思儀淡笑的雙眸,思儀說:“一如諸位所言,魔域逃竄而出的魔修實力高超,各位宗主皆是五洲卓越人才,不該在盟中打理瑣事。”

 一些懷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思儀

不卑不亢道:“我婪央宮上一任宮主倚鳳仙尊曾是正道魁首,現任宮主與魔修相抗不知所終,我身為婪央宮長老,鳳宮主的心腹,自當挺身而出,為五洲效力,宗主認為如何?”

 眾人的目光落在太衍宗主身上,婪央宮有兩位為正道身先士卒的宮主,他說不出拒絕的話,只道:“你想如何做?”

 思儀微微一笑,望向人群中金光閃閃的一群人。

 “落霞城城主從兩年前閉關突破正是關鍵之時不可打擾,不如請少城主行權,建九星天玄陣對抗魔修一應花銷,由少城主管理。”

 搖著扇子的趙杭一眼睛“唰”地亮起來。

 什麼,我這就上位了?太棒了!

 他豎起三根手指,道:“三日之內,我與思道友拿出章程,五洲人心惶惶,落霞城願同婪央宮一起資助五洲之盟共守人間。”

 五洲中大大小小門派的修士擠在大殿中,安靜無聲,太衍宗主身後站著的封臻和祝施雨疑惑地看了一眼他,封臻道:“宗主,思道友心思縝密,是婪央宮事務長老,我認為可以將五洲之盟交給她。”

 裘靜月道:“師父?”

 十方派掌門笑了笑,說:“月兒以為如何?”

 裘靜月朗聲說:“鳳宮主曾對徒兒有救命之恩,思道友是鳳宮主的心腹,徒兒願聽思道友調遣。”

 婪央宮功績在身,有錢有勢,將五洲之盟交給她看起,比起管理五洲之盟的瑣事,如太衍宗主一般的大能修士有更重要的事情——而且從魔修現世至今,五洲之盟現在還是一盤散沙,若非魔域封印破壞,少不得還要扯皮。

 但殿中坐鎮一方的大派掌門並未開口。

 從東洲而來,赤雷劍派的掌門徐卓山正要起身,一直盯著他的女子忽然道:“不久前秋水閣閣主與神器水龍吟解契,水龍吟大乘修為坐鎮一方,神器解契後不受控制,自有喜惡,但水龍吟與我家宮主,我家宮主的道侶凌山劍派系凌人是至交好友,看在她們的面子上,五洲有難,水龍吟會出手。”

 “不錯,水龍吟應了我師父的話,即使現在並未與人結契,也願助我們一臂之力!”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從殿外傳,“娘,我帶水龍吟來幫你了!”

 “雙兒,真是胡鬧。”秋母無奈地說,目光落向殿外。

 廣場上,一瑩藍的女子虛像平靜地站著,雨水落下,分毫不能驚擾她。她也未曾掩蓋修為,大乘期的威壓展露。

 秋雙雙嘆了口氣,說:“若非我是師父的親傳弟子,水龍吟才不願意跟我過來,就算是娘,現在也不能指揮得動水龍吟了。”

 秋母笑了笑,袖中手指摩挲。

 一些在五洲門派中只算平平的修士眼睛一亮,看了眼身受重傷命不久矣的景行,再看殿外的神器,心中自有了斷。

 “天山派願聽從思道友調遣!”

 “太初門亦是如此。”

 “飛星派……”

 一人起,千人擁。

 眾人贊同的聲音中,思儀笑著問景行:“尊者認為如何?”

 景行笑道:“便交給你了,不過一切要以九星天玄陣為重。”

 “是。”思儀和蘭芷對視,笑道,“我會從各門派中抽調人手,大家通力合作,幫助蘭芷師姐修陣,抵抗魔修。”

 景行交代幾句,前往太衍宗靜室閉關不出。

 太衍宗主取出一方法印遞與思儀,道:“五洲之盟盟主之位便交由你了。”

 不料思儀推拒道:“我只是代宮主行事,並非貪圖盟主之位,宮主和系道友氣運天成,我相信她們不會有事,若宗主想卸任,此印應當交給我們宮主。”

 太衍宗祝施雨立刻道:“沒錯,天無絕人之路,何況是系道友和鳳宮主,希望她們早日歸來與我們一同除魔抗敵。”

 “思道友,魔修奪舍之事,以您之見,應當如何應對?”十方派掌門問。

 思儀回眸,溫聲細語地說:“之前尊者所賜的青玉珠不可廢除,除青玉珠外,我會讓徒兒同水龍吟前往天地寺,請天地寺至寶降魔杵出山。”

 “最後……諸位可聽過護心燈?”

 “叮鈴。”

 孟湘妃起身的動作讓側耳傾聽殿中議論的鬱雪菲嚇了一跳,她驚詫地看著孟湘妃頭也不回的背影,滿頭霧水。

 高山白雪中,幾乎和雪融為一體的男人眼中金光閃爍,無數個角度望著殿中女子,聽她侃侃而談。

 “當年九天神教斬斷傳承,幸而我婪央宮主

道侶系道友所在凌山派隱世不出,於藏書中搜尋到護心燈的煉製圖,可抵禦魂修入侵……”

 “溫春生。”

 孟湘妃落在溫春生前,她面色蒼白,忍著神魂撕裂的痛楚,聲音不再如以前那般柔軟,質問道:“魔域被破可跟你有關,仉燁又跟你是什麼關係?”

 溫春生眼底金光消失,遍佈裂痕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他臉上的血痂跟著扭曲,讓他看起來宛若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孟湘妃周身寒意陣陣,喃喃:“我本以為你只是圖謀天下,沒想到你竟然是仉燁的走狗!”

 “哦,你也恨他?不錯,我與仉燁確實關係匪淺。”溫春生依然坐在雪地中,但他的姿態卻高高在上地俯視孟湘妃,微笑道,“可當年玄陰山之主,你的姐姐遇難靈根被廢,是你求著我救她,為此不惜割下神魂交給我。”

 溫春生捏起手中白子,一抹銀白色的魂魄從棋子中冒出。

 從神魂中傳來的痛楚令孟湘妃身體顫抖,她閉上眼,卻勾起嘴角,頑強道:“你懲罰我,是覺得護心燈圖譜是我告訴系凌人的?”

 “怎麼會。”溫春生將白子放回棋盒中,“同為魂修,我萬分珍惜與你的情誼。你抱燈而生,是燃心燈之主,就算他們製出護心燈又如何?沒有你這位燈主為天下蒼生點燈,他們手中的護心燈不過是廢銅爛鐵。”

 孟湘妃“哈哈”笑起來,眼底情緒複雜,慢慢化作恨,“我早就覺得,當年我阿姐遇難一事另有玄機。溫哥哥,你步步為營,早早要去妾身神魂,妾身神魂不全,就算有燃心燈也無法點燈,你呀,真是好算計。”

 溫春生溫柔地說:“以防萬一罷了,但我向你保證,待我飛昇之時,定將你的神魂還你,我向天道起誓。”

 “所以——”

 孟湘妃身後,慢慢走來一人。

 他年輕英俊,氣質溫文爾雅,對著孟湘妃一笑。

 “為了讓我早日飛昇,這具身體就交由你照顧了。”

 是照顧,還是監視她?孟湘妃譏諷地一笑,拊掌道:“魂修修煉多端,你偏生選了最極端的法子,看來除了他,這五洲中還有人同樣被你寄生,或者,連你現在的樣子都是假的。”

 “溫哥哥,你偷了誰的記憶封在主魂中?”孟湘妃嘲弄道:“你還記得自己本來是什麼樣的人?”

 溫春生面不改色,垂眸低笑。

 孟湘妃深呼吸,收斂情緒,笑道:“好,我本就是你的棋子,為虎作倀便罷,但若我阿姐,我玄陰山弟子被你的陰謀算計赴死……”

 她抬手按在胸膛,輕輕一笑,抬掌時,一盞深紫色的燈從她身體中飛出,極其精緻,美輪美奐,然而燈臺中的燈芯卻是滅的。

 “我說過,我便與你玉石俱焚。”

 兩串腳印消失在雪山中。

 溫春生抬頭,掌心飛出無數白色棋子,每顆棋子上都有一金色墨,他低聲一一數過,從一數到九十七,最後的“九十八”,落在一片無主的金色碎片上。

 他託著金色碎片,眼底金光再次亮起,看著殿中有條不紊安排事情的粉衣女子身上,輕嘆一聲,望向東方,將金色碎片收起。

 罷了,多事之秋,為了成就大道,他暫且忍耐,比起名單上的九十九個人,她的天賦還不夠讓他浪費這枚為鳳訣準備的神魂。

 溫春生彎起嘴角。

 “嗶——”

 一隻球球統走上跳臺。

 它平舉雙手,單腿跳起,在空中一百八十度旋轉十八圈。

 “噗通!”

 完美落水!

 球球統頂著一百分的氣泡在水中花式游泳。

 岸邊上,松童子盤腿坐著,腳邊木須舉起寫著“10”的玉牌——玉牌是珠子自己削的,且只削10,所以它只能舉十分。

 變成蛟的靈詩瑟瑟發抖地叼住玉牌,只聽“咔擦”一聲,它又把玉牌咬碎了。靈詩鬱悶地把頭埋在小山高的碎屑中,青色的眼睛轉動,看向被它盤在中間的人。

 鳳訣身上蓋著小毯子,閉著眼睛,已經睡了一天了。

 鳳凰冢開啟時,鳳訣識海中靈力因使用神器消耗一空,受到衝擊昏迷,被珠子餵了回靈丹和傷藥後已無大礙,只等醒來。

 靈詩心想:快醒來吧,主人快醒吧!

 似乎聽到它的心聲,鳳訣垂落下陰影的眼睫動了動,慢慢睜開,迷糊中看到一個銀糊糊的東西飄過來,“啪嘰”貼在她臉上。

 又溼,又

涼。

 鳳訣一下清醒。

 03頂著粉色的心心,貼貼鳳訣的左邊,貼貼鳳訣的右邊。

 統親親鳳訣。

 鳳訣深呼吸,將熱情但冰涼的珠子嫌棄地抓住放到一旁,聲音是醒後的沙啞:“我睡了多久?”

 “二十六個小時並四十五分鐘,十三個時辰三刻鐘。”03柔和的聲音詢問,“要精確到秒嗎?”

 多謝,不必。

 鳳訣緩慢起身,看了一眼周圍。

 這裡不像雪域,反倒像一方與世隔絕的秘境。冰藍的水一望無際拱衛著這片島嶼,被冰雪覆蓋的泥土上卻有繁花秀草頂開白雪旺盛生長,看起來像開在白色的泥土上。

 這裡的天空卻染著一層紅,非魔域那般藏著戾氣和血氣的紅,而是如日落時的霞光萬丈永遠地停在天空那般,將金紅的光投落在海洋和陸地,照著那一望無際的梧桐林。

 03飄到靈詩角上烤了烤,靈詩的火苗縮得就像螢火蟲的光一般,03很辛苦地烤乾球球后,重新飄過來,跟鳳訣解釋:“不是我不想陪你休息,只是朋友們看起來很無聊,我便跟她們玩一玩打發時間。”

 鳳訣:“嗯?”

 旁邊的靈詩立刻控訴道:“不是我們無聊不想動,主人,這裡是神獸埋骨之地,威壓如山,我和松童子根本動不了!”

 而且它們落在水裡,還是珠子撈上來的,一顆沒有它牙齒大的小珠子揪著它的耳朵將它從海里拎到岸上——真是不可回首!

 03轉了個圈圈,上上下下轉動火柴棍,感慨朋友:“弱弱的。”

 松童子的腳下冒出一根樹鬚鬚,將玉牌轉過來,01。

 給你一分。

 03飄過去,火柴棍插進玉牌中,“嚓嚓”將1改成3。

 靈詩勸松童子放寬心:“我們比龜強!”

 一蛟一鬆看向大海上遠遠的另一座島。

 玄龜沒有辦法將四肢和腦袋縮回殼中,緊閉著眼睛在海上漂著裝死。靈詩和松童子會心一笑。它們至少睜著眼睛,還能舉牌子!

 鳳訣沒有受到威壓威脅,正常起身,胸前的鳳凰項圈的金墜搖晃,折射著日光。

 “辛苦你們了。”鳳訣對蛟和松說。

 在得知“景行”想對“仉燁”下手時,她們立刻改道,策劃了這場奪島奪魂之計。鳳訣已經知道“仉燁”才是她真正的師叔,絕對不能叫景行傷害他的神魂。

 神魂消散,便是什麼都沒有了。

 但她與03現在不是景行的對手,便在回到聞道學宮時,靈詩和松童子配合,以靈獸肉引誘玄龜往雪域前進,待到雪域,鳳訣以鳳凰項圈為匙叩響鳳凰冢大門,借鳳凰冢神獸殘威逼退“景行”。

 此計九死一生,若非鳳訣當日與鳳凰項圈契約,知道尚有神獸殘念在世,才會兵行險著。

 不過,她沒想到“景行”剷除“仉燁”的計劃中同樣有她,或許她們不必想借口去找“景行”,他自會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