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幕 作品

第 78 章 我也挺喜歡你的

 二太太疾聲厲色,句句詰問,讓宋胭不由後退一步,幾乎無力招架。

 此時僕人帶著黃嬸子來了。

 那黃嬸子在堂下低頭站定,國公爺問:“東街是有一批琉璃瓦放著,平時委託你幫忙照看?”

 黃嬸子回道:“是的,那琉璃瓦就放在我家舊宅子裡,平時也沒人進去。”

 “那東西去哪兒了?”

 “去年底,我家有個遠房親戚過來串門,知道這批琉璃瓦,就問我能不能賣,那會兒是大奶奶當家,我就去找大奶奶,大奶奶同意了,後面就叫我拿鑰匙開門,給賣了,是大奶奶身邊的秋月清點的,別的我就不清楚了。”

 宋胭道:“我沒有馬上同意,我說的是要去問問二太太,便帶著你一起去了,價格還是你報的。”

 “這個……沒這回事吧?我不記得了。”黃嬸子仍低著頭,卻矢口否認。

 宋胭看看她,又看看二太太,知曉二太太是早有準備。

 二太太此時道:“胭兒,不過是幾百兩銀子,你又何至於此?你若缺錢,可以與大太太說,與我說!”

 宋胭沉聲道:“那筆錢放在哪裡平賬了,分了幾筆,我記得清清楚楚,二太太將賬本拿來,我還能指出來。”

 國公爺長嘆了一口氣,先讓黃嬸子退下,隨後看向宋胭,問:“你說你二嬸的事,還有其它證據嗎?”

 此時一道聲音傳來:“有。”

 宋胭回頭,就見魏祁從院中進來。一下子,她好似有了靠山一樣,心裡頓時振作起來。

 國公爺看著他很是意外,沒想到他會來,二太太臉上則露出幾分緊張。

 魏祁上前道:“祖父。”

 國公爺問:“你說‘有’是什麼意思?”

 魏祁拿出個什麼冊子要出門幾天,我帶人將他扣下了,逼問之下,拿到了這個。”

 他將那冊子交到國公爺手上,國公爺翻開查看,二太太不知那是什麼,不由往前半步,努力往那裡看。

 可天早已黑了,屋裡全靠蠟燭照明,離這麼遠,根本看不清上面寫的什麼。

 魏祁似乎知道她的緊張好奇,看向她道:“是趙洋自己私下寫的賬本,上面記著與咱們府上的賬目往來。”

 二太太一聽,頓時一愣,臉色霎時一白,隨後道:“胡說,沒這回事,這賬本定是假的!大郎,你竟也這麼誣衊我!”

 魏祁回過頭來:“二嬸是否太激動了一些呢?若是假的,祖父自然能看出來。”

 他語氣溫和得好似平常問候,讓二太太顯得過於慌亂。

 面對宋胭,二太太有一種心理上的優勢,因為論年齡、閱歷、輩分,她樣樣佔上風,宋胭入國公府理家,便是她帶出來的,可魏祁卻不同,從他進來,她就開始生怯,以至於被他這樣平靜一問,她就亂了方寸,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心虛了。

 國公爺翻看著賬本,魏祁道:“那趙洋我也讓人帶回來了,祖父可親自問話。”

 國公爺又將賬本看了一會兒,扔到了二太太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賬本扔出去了,飄出來裡面夾著的兩張票據,其中一張便是國公府找濟世堂拿貨的清單,上面有花媽媽的手印。

 如果現在說,是花媽媽揹著她乾的,國公爺會信嗎?

 可是花媽媽是她的陪嫁,錢都是從她這裡拿,這樣謊言,誰能信?

 她整個身子軟了下不出來。

 “你當時說讓我多喝些滋補藥膳,我竟還以為你有孝心,原來從那時起你就謀劃起了你的生意!”國公爺厲聲道。

 二太太哭起來:“孝心是真的,我與二老爺,對父親的心天地可鑑,只是我看著二老爺把錢全花在他那些破花上,我心裡著急,覺得以後無著落,才一時糊塗……”

 二太太癱坐在地上嚶嚶地哭。

 “如今你手上還剩多少?”國公爺問。

 二太太一邊擦淚一邊回:“本也就六萬兩左右,平時二老爺總找我要錢,芝兒出嫁,我看大夫、調養身體、生苗兒,都花去不少,還剩有兩三萬兩,一會兒我便全交出來。”

 “自然要交出來!”國公爺冷著臉,“以後你便只管日常雜務,任何與銀錢相關的,都要在孫媳婦這裡領批票過賬,你手上絕不可再私下經手銀子!”

 “是……”

 國公爺長嘆一聲氣:“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們都下去吧。”

 二太太正要說話,魏祁問:“祖父,此事就這樣了了嗎?”

 國公爺看向他:“不這樣了,還要怎樣了?”

 “當然是徹查,二嬸究竟從中賺了多少錢,此事二叔是不是知情,替二嬸做事的人都有哪些,究竟是胭胭誣告二嬸,還是二嬸因心虛而對胭胭反咬一口,這些都不追究了嗎?”

 國公爺不悅地抿唇道:“你要如何追究?莫非要在眾目睽睽下去搜你二叔二嬸的屋子?讓所有人知道府裡的侄媳婦和嬸嬸互相告狀鬧起來了?你讓國公府的臉面往哪裡擱?”

 “祖父此言,是維護府上顏面,還是想維護二叔?”魏祁突然反問。

 國公爺未料他會如此質問自己,頓時怔住。

 魏祁道:“此事不了了之,那所有人都會知道貪公中的銀子也沒事,今日不追究二嬸,明日下一個人也私吞錢財,又還有什麼理由追究?長此以往,上行下效,後宅管理豈不是腐敗不堪?

 “還有,胭胭不是與二嬸互相告狀,她是知道了賬目有問題去提醒二嬸,勸她收手,二嬸卻擔心胭胭告發,所以反咬一口。如二嬸這般,若放到朝堂上,可是要抄家問斬的大罪。”

 這話說得太重,讓國公爺與二太太俱是一驚。

 宋胭在魏祁旁邊,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她知道魏祁一向是敬重他祖父的,哪怕在襲爵一事上也沒說過半句話,不管是習慣,還是不在意,他不願意去計較這些,但今日,他卻直接質問祖父,是不是還想維護二叔。

 其實他不一定在意二嬸貪了公中多少錢,也不一定要國公爺嚴懲二嬸,他這樣,只是因為她,要給她討個公道,不能讓這樁樁件件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過去,換來一個“她與二嬸互相告狀”的結果。

 二太太此時從地上起身,到魏祁身旁,重重跪下,哭道:“濟世堂的事我認了還不成麼,銀子我也還回來,是我給國公府丟了人,求求大郎,就饒了我這一次吧,給你二叔、給整個國公府留點臉面!”

 這一跪,讓宋胭嚇了一跳,魏祁可是晚輩,哪裡受得起她這一跪?

 她連忙上前去,也跪了下來。

 “你做什麼?”魏祁連忙去扶她,她推開他,朝國公爺道:“祖父,夫君明明是為府上好,如今弄得卻似乎他沒了理、咄咄逼人,要不然此事就按祖父剛才說的辦吧,我只求祖父查清琉璃瓦的事,還我清白。

 “說到底,也是我不懂事,見賬目不對就去問二嬸,弄成現在這樣,明日我就將賬務還給二嬸,再不干涉府上事了,還後宅安寧,請祖父不要生氣。”說著她也哭起來,又大著肚子跪在地上,看起來尤其悽慘可憐。

 二太太見她這樣,心中一滯。

 這宋胭,她竟開始以退為進了,這話一出,若國公爺真的不再追究,那不就是明明白白的包庇二房、委屈大房嗎?

 二太太還不知怎麼應對,國公爺也是沉默。

 魏祁在這邊拉宋胭起來,國公爺在長久的沉默後,開口叫來府上老人,那是曾經國公夫人身邊的媽媽,吩咐道:“帶上人,去繡春堂查檢,清點所有錢財;另外,叫二老爺過來。”

 “父親……”二太太還想掙扎,見國公爺臉色陰沉,不敢再開口。

 魏祁卻道:“琉璃瓦的事,還望祖父一併查明,若確實是胭胭貪墨了其中銀兩,我願意雙倍賠償公中;若不是,胡亂誣告人也不能毫無代價。”

 二太太面如死灰,徹底絕望。

 國公爺沉默不語。

 他已有感覺,在這場論戰裡,看似所有人都等著他拿主意,但其實他並非完全乾綱獨斷,魏祁站在那裡,那種威壓裹挾著他的意志,讓他不得不按孫子的想法去做。

 似乎不那樣,他在大房這一支面前便徹底失去威信——說到底,如今他在魏祁面前只是長輩,而非管控者,決定不了他的前途生死。

 這種感覺,上次便有了,這次更甚。

 有一點落寞,但又知道自己不該落寞,畢竟他比自己強,是魏家的希望,是魏家如今和未來的頂樑柱。

 語氣中透著疲憊,他無奈看向魏祁:“琉璃瓦的事,明天徹查,眼下你們就先回去吧,後邊待查檢結果出來再說——

 “至於二媳婦,讓人帶著先去你過世的母親房裡休息吧,或者願意的話,也可以自己交待錢都存放在哪裡,這事也能早點有結果。”

 二太太垂著頭不說話,魏祁道了聲“是”,帶著宋胭走了,不再管這邊的事。

 既然國公爺決定清查,也就不必在這兒盯著。

 外面早已是一夜色茫茫,回去路上,魏祁牽起她的手,提醒道:“注意腳下。”

 宋胭看看他,另一隻手也伸過來,將他胳膊抱住。

 雖然今天鬧了這麼一場,但她莫名的心情還挺好。

 轉而看他,愧疚道:“今天是不是耽誤你自己的事了?是我太笨,害你要替我忙活。”

 魏祁反問:“怎麼這麼說?”

 “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啊,我以為證據確鑿,結果那些並不是真正的證據;我以為與二嬸挑明瞭,她就不會再三針對我了,結果她竟能找個我的把柄出來。”

 說到這裡,她連忙解釋:“她說的那批琉璃瓦,我絕沒有自己賣掉,我問過二嬸,全按她吩咐做的,當時我雖覺得不妥,但總覺得不該質疑二嬸,就什麼都沒說,哪知道還有今天。”

 魏祁溫聲道:“二嬸的精明厲害,連我也不敢小覷,你哪裡能鬥得過?她在府上安然無事這麼多年,卻被你抓到了她貪墨銀兩的事,她估計早就後悔小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