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長槍依在 作品

143、殺威(五)


 “眾裡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官家唸完,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黃妙一不知道如何說,只覺得心裡像是經歷了驚濤駭浪,怒海狂波後突然歸於平靜深情,總有一種道不明的似上揚又似悲傷的情緒在心中久久不散。  蔡相公目瞪口呆看向官家:“官家。”  “今年年初的事偶有所感,隨便作一曲。”官家說道。  黃妙一還沒回神,場下已傳來許多驚呼,不少人在回味,還有許多人驚詫,震驚,也有人懷疑,但無論如何所有人都像被驚濤駭浪席捲而過,又東零西落的鎮定下來,鎮定了又沒完全鎮定。  臺上相公大臣盛讚不已,紛紛奉承。  黃妙衣忍不住上前詢問:“敢問官家詞中佳人是何解?”  官家看了她一眼:“昔年夙願吧。”  隨後官家在禁軍護衛下離去,在場達官顯貴紛紛到園門送行。  在場眾人卻寂靜下去,方才高聲的讀書人羞愧難言,被左右同伴指點相戲,羞愧難耐,幾欲投河卻被同伴拉住。  不少人定在當場,於冬夜寒冷中久久不能回神,不斷逐字逐句細細打磨,竟有一種越是琢磨越覺其中滋味難以言說的精深。  有人感慨,或許這便是官家的處境吧,紈絝少年卻是領兵大將,雷霆之勢平定西南之亂。  鬥雞走狗又似乎是權術高手,接連懲治不少奸佞之臣。  不思好學,卻又才華橫溢,能出口成章,寫就這樣的詞句。  真讓人琢磨不透。  妙明郡主看著官家及賢妃遠去的行駕,一時聯想萬千。  想追上去又覺不妥,只有目光久久無法自拔,她還沉浸在那詞句綺麗深遠的意境之中,想到官家年少即位,唇槍舌劍,狂風驟雨相逼的處境。  想到外界那些與她所見相去甚遠的怪誕流言,官家就這麼艱難走來,頂著驚濤駭浪親臨西北,直面刀槍,其中艱辛外人哪裡知道。  她難免有些神傷欲泣,想為官家鳴不平,或許正因這些經歷,官家才會寫出那樣意思深遠的詞句吧。  “官家已經走遠了。”母親突然在身後提醒她。  黃妙衣慌了一下,連忙調整狀態又抹了一下眼角:“是嗎,那關我什麼事。”  母親笑盈盈看看這她,回首一瞥河畔璀璨燈火:“女兒啊,紅顏易老,嬌花早逝,女人想要什麼東西可不能靠盼著來,需要早做打算。”  ......  郭天子回到萬歲殿時已經夜深,宮人掌燈明火,隨後退下。  照例讓賢妃留下侍寢。  小姑娘為他脫衣服,拖著拖著感覺手臂上有些溼潤,湊近看小姑娘居然哭了。  郭天子拉她坐在身邊,好奇問:“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範靈韻擦去淚水:“有些情難自已,想那些詞句,就覺得官家艱辛不易。”  郭天子有些懵,說實話,抄詩詞的時候他可沒考慮那麼多,而是以他的受教育水平和知識儲備能想到的最好元宵詞就是這首。  表面上依舊一臉深沉的說:“欲戴寶冠,必承其眾,這是朕身為天子應承受的。”  “官家~”小姑娘叫了一聲,柔情似水,給郭天子看得。  “今晚上不準睡覺,這是朕的命令!”  .......  第二天早上,郭天子在皇城司與眾軍校練習齊射。  “官家,腿要夾緊,找對馬起伏的時間,身體要跟著馬上下起伏才不會累。”林興在旁邊小心翼翼指揮,數名禁軍將士小心翼翼。  半道郭天子下馬休息,對身邊最年輕的禁軍士兵問:“你是哪裡人?”  年輕士兵挺直腰桿,緊張又激動的說:“稟報官家,某是洛陽人,我家祖上是遼西盧龍縣的。”  “盧龍?”  士兵點點頭,他身後的長官面色不好,想打斷他卻又不敢。  “某爺爺是從盧龍逃到河東,之後又到洛陽的。”年輕士兵說。  “這你也知道?”郭天子好奇問。  “爺爺從小說到大他的故事,年輕時老家片被契丹人佔了。  爺爺說有隊契丹人在村子外落腳,一個契丹人騎馬路過門前看上他的羊,他不給,那契丹人罵幾句走了。  晚上就帶回來十多個人,燒他的房子,奶奶被他們射死,他一個人連夜跑出來。  一路上跑到河東,河東又年年打戰,他被抓去打了幾年仗,後來太祖皇帝的官軍到了,他跟著楊將軍投靠朝廷,就在洛陽落腳,找了我現在的奶奶。”年輕士兵滔滔不絕說著。  郭天子笑了笑,問:“你爺爺跟你說過回家的話嗎。”  “回稟官家,爺爺跟我從小說到大,他說想回家,想找契丹人報仇......”  旁邊的伍長連悄悄拉了年輕士兵一把,不讓他說了。  郭天子明白其用意,伍長怕士兵說錯話,是一種保護,因為始終是大周沒有能力奪回燕雲十六州,也是從太宗皇帝幾次大規模對契丹人作戰失利後徹底失去奪回十六州的機會。  這不是再說太宗皇帝的不是嘛。  郭天子卻不在意,只覺得心裡有些淡淡的悲涼,就問:“你叫什麼?今年多大?”  “稟官家,某叫劉曄,今年十七。”  郭天子道:“那不得了,十七歲就能加入東西班禁軍。”  “官家,他騎術了得,是東西班禁軍中騎術最為出色的,所以破格點檢入內都。”伍長在一旁解釋。  劉曄卻說:“官家比某還小,披掛上陣親率大軍打敗賊寇呢。”  他這話引來周圍人贊同,郭天子也很受用。  劉曄爺爺的一生,是許多十六州民眾的縮影,他記得史書記載盧龍那邊算是較為平順的,而在西面的幾個州對契丹人的統治更為牴觸。  抵抗也更加慘烈,最後付出的代價也更大,流血更多。  郭天子拍拍手,起身說:“那不只是你爺爺的夙願,也是朕的夙願啊。  如果有朝一日,兵甲齊備,國家富足,朕親自帶你回到遼西去,到時候朕用你為先鋒大將。”  劉曄嘿嘿笑起來,露出兩排大白牙:“官家說真的!”  “自然是真的。”郭天子也笑了,周圍的將士們都笑起來,他們心思各異,大多沒往心裡去。  只有一直默默跟在後面的起居郎連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