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他無助地哭出聲來,從未有一刻在內心如此地渴求著呼吸,冰冷刺骨的寒水擠壓著他的肺泡,聲音越來越沉寂,他掙扎的四肢漸漸失去力氣,體溫不斷地從他體內流出。

在窒息奪走他的意識之前,他想起了那河岸邊靜靜的少年,忍不住嘲笑自己一聲。

自己在奢望什麼呢?

血觀音傳聞中殺人不落淚,屠城不眨眼,怎麼會在乎他這麼一個小小少年落入水中無助地呼喊?

他絕望地閉上眼,吐出最後一口氣。

然而他的絕望只持續了一瞬。

因為一雙溫暖的手抱住了他。

“別怕。”

下一刻,他破水而出,巨大的浪花四濺,他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向岸邊,一個溫柔的聲音落在他耳邊,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意,好像把他從水中撈出來,只是一件輕鬆至極的小事。

他有短短一瞬間接觸到了這個傳聞中的魔頭的體溫,有些涼,但是對他來說,卻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遇到的那一窪水池,對他來說那一瞬間的溫度將永遠地銘刻烙印在他的腦海中,耳畔的溫柔吹拂成了他人生的一個戳記,把他尚未成型的人生一分為二,耳畔被自己劇烈嘈雜的心跳聲沖刷佔據。

他呆坐在岸邊,身上都是謝紓剛剛將他托起時吐在他肩窩的血,一大片的,快把他燙得剝落一層皮。

他怔了半秒,猛地回過神來,那紅衣少年在水中往下墜,他把他從死亡線上推開了,自己迎接撞上了那巨大的死亡,銅鏡在他腳邊四分五裂,裡面還有一個人的咆哮:“謝紓!!!”

他試圖衝上去,抓住那隻冰涼的手,可是下一秒,崑崙弟子便從後撲上來把他摁倒在地,有人在他耳邊吼::“凡過忘川河者無論幾何,必沉一人!你現在跳進去,也是死!”

他沒聽進去,他大概只知道,自己今天害死了一個人。

男孩抹了把臉,試圖把臉上的淚水擦乾,他對著沈乘舟艱澀道:“求您了,救救他。”

他眉眼青澀,眼瞳極大,年齡尚幼,可依稀能看出完全長開時是如何的英俊帥氣,他死死地抿著嘴,眼神中滿是悔恨與哀求,然而沈乘舟卻一動不動,所有人都是一片沉默的,無法回答。

男孩忽然心裡燃燒起一股怒火,他“蹭”地一下,明明比沈乘舟還要矮個幾公分,卻抓住了他的衣襟,紅著眼睛,一字一頓:“你們崑崙是要見死不救?”

有崑崙弟子在後面彷彿被猛踩了一腳,整個人都蹦起來,“我們為什麼要救他?!他是魔修!你懂什麼是魔修……”

“夠了。”沈乘舟忽然出聲打斷。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淚水雨水混滿整張臉的男孩,冷冷道:“誰是今日負責值守的?拖下去自己領罰。”

他不會去救謝紓的。

又不是他逼著他跳。

只不過是說了幾句,難道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麼?

荒謬。

他有哪句話不對?

沈乘舟面如寒冰,祝茫看得出他如今心情不佳,拍了拍他的肩膀,軟著聲音:“他這也算是臨死前做了件好事。”

沈乘舟面色驟然森然,他陰沉道:“誰說他死了?”

祝茫一怔。

沈乘舟冷冷道:“他之前中了那麼多次陷阱,那麼多名門正派圍攻他取他狗命,他不都活過來了嗎?之前就一直殺不死他。他怎麼可能會死在跳河上?”

祝茫怔然:“可……那畢竟是忘川河。”

忘川河與天道相系,再厲害的人也無法阻斷忘川,除非把天道斬破。

但這幾乎是痴人說夢。那可是千萬修仙之人可望不可即的天道。

“所以呢?他想證明什麼?”沈乘舟猛地抬頭,一張臉如若冰霜,他氣息有些不穩,眼瞳微微顫抖,“他跳進河裡,是為了證明我是錯的,還是證明是我逼死了他?”

“自作多情。”

他閉了閉眼,“我永遠……都不會把他放在心上。”

“即使他真的死了。”

可他怎麼會死?

沈乘舟闔上眼眸,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容。

又要和他甩什麼手段?

小騙子。

男孩那天情緒過於激動,直接被打暈。男孩被帶走的第三天,忘川河已經被劇烈的紅霧籠罩,十里以內皆是一片血茫茫,霧氣甚至還帶著劇毒,沿途的所有名木花草都死絕了。

祝茫陪伴沈乘舟一同將信函發給了所有名門正派,告知忘川河破,鬼界大亂,恐萬鬼來朝,務必小心。

他坐在本應屬於謝紓的竹屋中,裡面所有屬於謝紓的東西都已經丟掉或者燒掉了。他低著頭,不緊不慢地清理自己的指甲,心情很好地哼著歌。

謝紓失蹤,他重回生活的正軌。是的,他一直認為,謝紓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障礙物,讓他的人生一次又一次地脫軌。

如果沒有謝紓,他本應早已與沈乘舟,他心心念唸了十載的心上人合籍,與他喝合巹酒、入洞房。

所以他不得不把謝紓留在崑崙的所有痕跡抹除,他必須要搶走那些本屬於謝紓的東西,然後覆蓋上自己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