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寺人 作品

第 60 章 霧見天





那個時候謝為出事,又臨近高考,一堆事壓的她喘不上來氣。




她找了很多律師,但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了謝為辯護——畢竟打這種官司費時費力,要花很多律師費,但少年的家裡是肉眼可見的家徒四壁。




那些有名望的律師,又有哪個願意接這樁官司呢?




蔣莞沒人脈,也沒錢,關於謝為的事情也沒人能說。




不能和賀聞朝說,除非她想死。




不能和爺爺說,他年紀大了,身體本來就不好,不能受刺激。




她真的,連個傾訴對象都沒有。




窮途末路之下,蔣莞第一次主動回了家,去求父母。




從奶奶去世那年起她和蔣琿還有寧蘭的關係就已經降至冰點,這些年來,她從沒有服過軟。




但蔣莞知道蔣琿是公安局局長,很有人脈,如果他們不願意動用自己的人脈幫謝為,至少可以給她錢,讓她請個律師




……




可迎接蔣莞的是冷冰冰的一巴掌。




“你和這個小流氓混了這麼多年,我們一直反對!你都當耳旁風!”寧蘭恨鐵不成鋼的罵著:“我說了他不是什麼好人,你就不信!”




“現在他人都進去了你還不知道反省,還要讓我和你爸去幫這個小流氓?蔣莞,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這些年你還沒鬧夠麼?叫你回家也不回,甚至給錢都不要!就整天和那個小流氓不三不四的在一起!你還要讓我們多丟人才甘心!”




鬧,丟人,這就是父母對她的一貫評價。




即便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蔣莞還是在那稚嫩的年紀就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萬箭穿心’。




原來血脈相連,情緒也像是隔著萬千山脈。




蔣莞沒有伸手去捂被打紅的面頰,只是看著蔣琿,眼睛裡閃著倔強的光:“爸,您能不能幫幫我?這是我第一次求您。”




蔣琿只是搖頭。




最後那絲光,也滅了。




“……挺好。”女孩兒冷冷笑了下,轉身離開:“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們。”




狼狽的從父母家裡離開,有那麼一瞬間,蔣莞也曾想到過放棄。




她只是個十八歲的女生,能做的事情太少了,不是沒有努力過,但她沒有任何能力,放棄是不是也很正常?




可是夜裡一個人走在小巷,蔣莞就能想起謝為在那些年是如何保護她,幫她趕走那些想要欺負她的惡霸流氓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蔣莞作為一個沒有父母照看的孤女偏偏漂亮的出奇,那些年上學時,怎麼可能不招人覬覦?




十三歲之後她為了保護自己,幾乎是寄生蟲一樣的纏著謝為。




而少年自己活著都很艱難了,卻還是不斷幫她……哪怕他有時候會不耐煩,攆他走,但蔣莞就是知道謝為是裝的,他會照顧她。




這樣的經歷,她怎麼能放棄救他?




一定要請個好點的律師,謝為還這麼年輕,母親受辱他過失殺人,找到優秀的律師做辯護,一定能減刑的。




抱著這樣的念頭,蔣莞感覺自己的內心宛若被魔鬼催使。




她不想給自己後悔的時間,孤注一擲的聯繫了白若眉。




咖啡廳內,女孩兒在那成熟女人強大的氣場之下,像是一隻可憐巴巴的鵪鶉。




蔣莞沒有勇氣聽白若眉的發難,自我檢討似的一句一句——




“對不起阿姨,您之前給我打電話,我很不禮貌,其實您說的很對,賀聞朝不應該為了我改變去德國留學的計劃,我會好好勸勸他的。”




“我知道您對我不滿意,我確實不夠好,我會、會離開他的。”




其實他們本來就不般配,賀聞朝是她騙來的。




蔣莞麻木的,像是背課文一樣生硬的說著早就準備好的措辭,把自己貶低到了泥土裡,妄圖讓對方滿意。




“阿姨。”她懇求著:“您能幫幫我麼?”




她垂著腦




袋,像是等待判刑似的等待回應。




從頭到尾,白若眉只說了一句話。




她高貴雍容,大氣優雅,像是看什麼可憐的東西一樣看著蔣莞,輕蔑又溫柔:“你既然幫了我,那我也會幫你。”




……




…………




蔣莞挑挑揀揀的,和謝為說著過去的事情。




她只說了那些能說的過去,說了自己的卑鄙無恥,沒說那些不應該被描繪出來的情愫。




因為那都已經不存在了。




“小五,這不是你的錯。”謝為扣住她的杯口,黑眸暗沉:“是我的錯。”




是他連累了蔣莞。




即便他本意不打算給任何人添麻煩,但就是實實在在的,他連累了蔣莞。




“不,怎麼能說連累呢,哥,你一直都在照顧我。”蔣莞也不吵著繼續喝,眼神有些迷離的看著被子裡晶瑩的液體:“只是我很難受,很膽小。”




“這麼多年了,我到現在也不敢和賀聞朝坦白當年我找過他母親的事……”




她怕失去他。




他們好不容易才複合,她真的怕陳年舊事再次勾起痛苦回憶,她會失去他。




愛任何事物的方法,就是意識到你可能會失去它。




蔣莞直到現在才領悟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從前的時候,都是賀聞朝這樣患得患失——分手的時候,他曾用力抱著她,聲音顫抖:“蔣莞,我不想失去你。”




她鼻尖一酸,眼眶紅起來。




謝為一愣,黑眸緊盯著她:“你的意思是,當年的事賀聞朝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蔣莞吸了吸鼻子:“他好慘,只知道我莫名其妙的和他提分手了……”




謝為心下微震,脫口而出:“不,他知道。”




蔣莞愣住:“什麼?”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謝為沒有隱瞞,一五一十的說:“在墓園我聽到這個‘賀聞朝’這個名字就問他白若眉是他什麼人,賀聞朝半點沒有驚訝我提起他母親的名字。”




“後來在飯店裡,我又問他你們當年是不是就交往了,為什麼分手,他說是因為自己出國,還說白若眉是他介紹給你的,分手和這件事沒關係。”




從頭到尾,賀聞朝什麼都知道,而且是心甘情願的找各種藉口幫著蔣莞開脫,找補,甚至完善她的形象。




他不想提起這件事,是因為追溯過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回憶那些不美好,也只是讓她不開心。




在蔣莞錯愕的眼神中,謝為不免有些唏噓:“現在我這個外人都能看出來——”




“他是真的很愛你。”




……




驚詫太過,蔣莞愣了半晌倏地站起來,失手打翻了好幾個玻璃杯。




她渾然不覺,聲音有些顫抖:“哥…快、快點。”




“快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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