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寺人 作品

第 39 章 戒不斷





賀聞朝看著她,毫不留情的下了一劑猛藥:“你這麼放棄自己,就能陪著他去坐牢了?”




這句話裡的‘他’,指的是誰當然不必多說。




“你胡說!”蔣莞果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狠狠瞪著他:“他才不會坐牢!他不會!”




“別自欺欺人了,他就是會。”賀聞朝冷冷道:“正當防衛也是殺人,過失殺人也是殺人,只要殺人了就一定會坐牢。”




“你!”蔣莞一下子跳了起來,眼睛紅通通的瞪著他:“你到底什麼意思?!”




她顯然是氣大了,胸口上下起伏。




“謝為去自首,本意就是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從立案到審結要好




()幾個月(),這期間你都見不到他。賀聞朝頓了下7[((),淡淡道:“所以你擔心到吃不下飯也沒用,別自我感動了。”




有誰會看到?




那天在警察局外,黎青雅稍稍緩過來一點,就把前因後果都和蔣莞說了。




陪在她身邊的賀聞朝自然也都聽到了。




謝為從檯球廳回家,正巧碰到高利貸的人去家裡要債。




這都是謝父當年做生意破產後欠下來的債,人死燈滅,謝家其他人沒有繼承其絲毫遺產,無論從法律還是道義上都沒有償還義務。




放高利貸那些人也知道這個,但他們就是氣不過。




過來找麻煩,也根本不是為了錢,而是衝著黎青雅來的——謝父雖然沒了,但他留下的‘遺產’裡可有兩個美人。




小美人是個晦氣的病秧子,不值一哂,但是大美人雖然年紀大了點,但還是秀色可餐,風韻猶存……




謝為回家看到的一幕,就是前來找麻煩的人撕掉母親的衣服,正在侮辱她。




他回來的時機沒有阻止成前一個悲劇,反倒造成了另一個悲劇。




譬如親手拿著刀,把人捅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黎青雅整個人都已經魔怔了,抓著蔣莞的手不停地說:“要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犯罪。”




她太懦弱,不但保護不好自己的孩子,也保護不了自己。




到頭來反而要謝為走上極端。




蔣莞怔怔地聽著,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自己應該安慰黎青雅,可這些事情發生的都太突然,她完全是麻木的,緩不過神來的。




所以到最後,竟是賀聞朝這個初次見到黎青雅的陌生人開了口。




“不,阿姨,不是您的錯。”少年一向沉默孤僻,此刻破天荒的主動安慰:“任何一個為人子女見到母親被欺負,都會那麼做的。”




“男女有別,男人天生有力量優勢,反抗不過,並不是您的錯。”




黎青雅此刻才注意到蔣莞身邊是跟了個少年的,愣愣看著他。




賀聞朝點到為止的安慰了一下,也沒有多勸。




畢竟他連謝為具體是誰都不知道,今天意外聽到這一切就已經很逾越了,再多說顯然不合適。




他把單獨相處的空間留給蔣莞和黎青雅,獨自離開。




但是這事兒賀聞朝已經聽明白了——無論如何謝為都已經犯罪了,只能交給法律制裁,其他人是管不了的。




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實,他以為蔣莞也能想明白,卻沒想到女孩兒彷彿掉進了一種會吸人精氣神的魔窟裡,不斷深陷,走不出來。




無奈之下,他也只能明明白白的告訴她這個事實。




“自我感動?你說的真輕鬆。”蔣莞聽了他的話,紅通通的眼睛裡近乎迸發出來一種冷冽的恨意:“賀聞朝,你憑什麼管我?!”




“你不認識謝為,你當然可以不擔心他,但你憑什麼管我的生活?”她越說越氣,走近了仰著臉瞪他:“你懂什麼?”




()“我十三歲就認識謝為了,一直是他照顧我幫助我,他現在出事了,我連擔心一下都不行嗎?”




她知道還有不到兩個月之後的高考很重要,但情緒這種東西真的由不得自己指揮。




蔣莞在這種時候不但聽不進去別人的勸說,還渾身長滿了刺。




誰要是和她作對,她會毫不猶豫的刺回去。




賀聞朝沉默片刻,忽然問:“你喜歡他?”




蔣莞哪怕心急如焚,心裡也重重的‘咯噔’一聲。




“……你說什麼?”她不自覺提高音量,反駁的模樣有些氣急敗壞:“你到底在說什麼?謝為是我哥!你怎麼能用這麼齷齪的思維去想我們?”




外強中乾的背後,是不自覺濡溼的手心。




她對於這件事始終是很心虛的,所以此刻還是下意識的狡辯,否認。




甚至,蔣莞都不敢看賀聞朝的眼睛。




她知曉少年是個很敏銳的人,也不知道自己這番狡辯他信了幾分。




所以,她也看不到賀聞朝唇角有些譏誚的弧度。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個道理我知道。”他沒有繼續剛剛的話題,把自己整理出來的錯題本放在桌上,淡淡道:“但我必須告訴你,就算今天你哭死,成績下降到連個大專都考不上也幫不了他,能幫他的只有律師。”




說完,賀聞朝轉身就走。




接下來相處的時間裡,他也沒有主動提起過謝為。




蔣莞也許是認真聽了他的話,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即便身體還在消瘦著,心情抑鬱,也還是在努力學習。




只是那道因為謝為而產生的隔閡,就一直存在在兩個人中間了。




高考倒計時的最後三十天,賀聞朝在一個陽光晴朗的午後,側頭看著旁邊正在做題的蔣莞。




她應付物理題一向是有些吃力,時不時皺眉咬一下筆桿,顯得很是懊惱。




但是,始終沒有主動問他解題思路。




這段時間都是如此,他們不經意間就生疏了,怎麼也回不到從前的相處模式。




“蔣莞,”賀聞朝低聲開口,忽然問她:“你還會和我一起去申城麼?”




他們之前說好的,同個城市的一個校區,只是不在一個學校而已。




蔣莞寫題的手指頓了下,偏頭看他。




在少年黑眸定定的注視中,她想了想,輕聲說:“會。”




她並沒有問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只是做出了承諾。




賀聞朝抬了抬唇角:“好。”




哪怕這樣就好,足夠了。




他從來都是個聰明敏銳的人,所以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蔣莞真正喜歡的人是謝為?




喜歡的本能反應是騙不了人的,哪怕她嘴上否認,但她的眼睛會為了謝為傻笑,情緒上牽腸掛肚,食不下咽……這才是真正的喜歡。




有了對比,賀聞朝更能清晰判斷出來蔣莞大概是從未真正喜歡過自己的。




最多當逗個樂?是根本沒有辦法和謝為相提並論的程度。




但是這又怎麼樣呢?只要她在身邊就行。




蔣莞是他黑白世界裡突然出現的彩色鍵,熱烈鮮活,明媚耀眼。




是讓賀聞朝哪怕自欺欺人也想抓住她,非要和她在一起的程度。




只要她還願意和他在一起,從前種種究竟如何都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蔣莞擔心過的那些場面,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賀聞朝意識到了她騙他,她喜歡別人,這一切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




就像魯迅先生筆下的句子——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消亡。




賀聞朝沒有辦法爆發,因為他無法接受失去蔣莞的結果,所以只能獨自消化,任由被欺騙玩弄的這個事實默默消亡。




其實他很恨她,因為從小成長環境的特殊讓他對自己的要求特別嚴格,不但生活上有潔癖,甚至心理,情感上也有潔癖。




他不想喜歡一個根本不喜歡他,還喜歡別人的女孩兒,但改不掉。




愛的更多的人總是更卑微,這是沒辦法的事實。




哪怕高傲如他賀聞朝,同樣免不了吃到感情的苦頭。




但即便姿態低到塵埃裡,也沒辦法改變既定的命運走向……




根本不愛他的人,又怎麼會屬於他呢?




蔣莞在高考後的確去申城了。




只不過是甩掉他,一個人去的。




九年前,賀聞朝已經做過一次所謂的‘退而求其次’,然後得到了一個不能更壞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