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 76 章 持續破防

南乙沒回應。被雪鏡遮住的雙眼,似乎正望著秦一隅的臉。

他滑到南乙身側,拉起他垂著的一隻手,歪著頭靠近說:“生氣了?”

南乙抽回手,沒拉下口罩,聲音聽上去有些悶:“我有什麼可生氣的。”

“因為我騙你了啊。”秦一隅仍在他身邊繞圈,還順便來了個pop180,“你不問問我為什麼騙你?”

“被騙到的人才需要問。”

“什麼?”秦一隅又一次擰板,轉到他面前,“所以你是假裝被我騙到的?”

“你覺得呢?”南乙看向他,“你要不會滑雪,我會讓你上纜車跟我來高級道找死?”

秦一隅又笑了。

“這麼關心我的安危啊。你是怎麼知道我會的?該不會也跟蹤過我吧?可我沒來過這個雪場啊。”

“我不是什麼時候都跟蹤你的。”南乙這句話說得有些急,很不像他平時的樣子。

秦一隅都愣了愣。

但很快,南乙停頓片刻,很正常地回答他的問題:“單腳滑那兩下我就看出來了,是覺得逗我很好玩兒是嗎?”

秦一隅沒說話,踩在雪板上,用鴨子步靠近南乙,拉近一些,直到黑色的雪板貼上橙色那塊,沒有空隙。

“小乙,我就是想讓你陪著我。”他小聲說,聲音幾乎要被風淹沒。

南乙忽然就心軟了。

對秦一隅他始終這樣。

在這個人對自己毫無印象、毫無記憶的時候,他就已經為了他做數不清的蠢事,更何況這人現在面對面站著,用看上去很像戀人的姿態,對他撒嬌示弱。

根本無法拒絕。

南乙拉下口罩,認真說:“我沒生氣,否則剛發現的時候我就會直接戳穿……”

事實上,秦一隅沒有聽進去他說的話,因為他一直盯著南乙的嘴唇。或許是因為整張臉都被遮住,唇形好看得尤為突出,尖利的犬齒和單邊梨渦都若隱若現。

要是有看嘴識人的比賽,秦一隅覺得自己肯定能拿冠軍。

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南乙的唇色比往日更紅,看起來非常柔軟。

對不起,實在聽不進去,只想親。

就在他差一點下意識靠近的時候,雪板摩擦的巨大聲響出現,將這一切打斷。

南乙沒察覺到秦一隅想做什麼,聽到聲音踩著雪板轉過身,看到的是張尋。他手上還拿著一個小型的運動攝像機,朝他們滑過來。

“你們攝影師請我幫忙錄點近距離的素材,還能再滑兩輪嗎?”

秦一隅剛開口說了個“不”字,看到南乙扭頭看他,又把剩下的話收了回去,戴上口罩,高舉雙手,連連點頭,悠悠地滑走。

“好的,好的,好的呢。”

他們回到纜車附近,正好遇上倪遲和阿迅,四個人坐在一塊兒還來了張合影。倪遲看著方才兩人的“比賽”也有些技癢,於是主動要求和他們一起滑。代班攝影師錄了不少精彩畫面。

“這播出去不得把觀眾帥翻?”

“我想去滑地形。”秦一隅看著不遠處的山頭,拽了一下南乙的手套。

可南乙卻說:“你之前是林逸青的滑雪搭子吧?”

“嗯?”秦一隅點頭,“是啊,不過我看他最近好像找到新的搭子了,上回發ins來著,說是他帶的實習生?”

“這你都知道。”

“八卦嘛。”秦一隅湊過來,笑嘻嘻問,“那你覺得是他滑得好,還是我滑得好?”

“他。”南乙毫不猶豫,“他比你快。”

“快是什麼優點嗎?”秦一隅猛地滑到他前面,擋住他的去路,“我這種風格兼具技術和觀賞價值,明白嗎?”

“嗯。”南乙轉了個方向,“我比較喜歡暴力實幹的風格。”

暴力還不簡單??

秦一隅正想向他展示,誰知倪遲在身後忽然大喊:“我去買水!有沒有人一起?”

“喝水嗎?”他立刻問南乙。

“牛奶。”南乙說。

秦一隅笑了,“牛看到你都嚇得繞道走,我去給你買。”

人一走,場子忽然就顯得很空。

阿迅和張尋已經回到魔毯附近,南乙只能自己滑,可剛加速,身側忽然閃現一個身影,也剷出大半面雪牆。

一晃神,他還以為是秦一隅回來了。

下意識他就說:“這麼快。”

等雪落下來,他才看清楚,那人穿的是紅色的雪服。

他的雪鏡都是上挑的貓眼款。

南乙忽然想到了無落的那個吉他手。

很快,那人果然靠近了,是那個人的聲音。

“能和我雙人滑嗎?”

南乙從來沒覺得一個人可以莫名其妙到這種地步。

他不想搭理,換了個方向遠離,可殷律竟然不管不顧追了過來,聲音特別大,但或許是因為沒什麼感情,聽上去愣愣的。

“為什麼不和我說話?你一句話都沒和我說過。”

我又不是客服,有必須和你說話的義務嗎?

南乙繼續加速。

直到滑到高級道底部的彎道處,他才不得不剎車,殷律還緊跟著,甚至堵在了他的前面。

“我喜歡你彈的貝斯。”

南乙忍無可忍,朝纜車走去:“所以呢?”

“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合奏。”殷律也跟了上去,“可以嗎?”

“還是你不喜歡樂隊裡有吉他?所以秦一隅在恆刻也不彈吉他?”

“為什麼不理我?”

南乙不知道這是哪兒來的神經病,居然能這麼纏人,坐纜車都要跟著。

無落是信了什麼玄學?覺得找個神經到與眾不同的吉他手就能再創輝煌嗎?

殷律簡直像個被下達了某種指令的機器人,只能不斷地輸出,卡在這個死循環裡。

南乙從山頂往下,他也跟著。

“你可以和我試試,我和他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南乙冷冷道,“等你到他的程度再來找我。”

風比方才還要大,呼嘯而過,南乙側身前刃摸雪,忽然聽見很細微的斷裂聲,還有些疑惑,下一秒,原本暗色的視野忽然變得極其明亮,雪光像無數根針一樣齊齊刺過來。

該死。

他的雪鏡綁帶鬆了,直接飛了出去。

南乙只能緊急反擰剎車,停下來,眯著眼尋找雪鏡。

沒多久,一個身影閃過,側身撈起地上的雪鏡,滑到他面前。但他卻沒伸出手。

“壞了。”殷律的聲音還是那樣,沒有高低起伏,“卡扣斷了。”

南乙只覺得倒黴:“給我就行。”

看他還閉著眼,殷律又問:“你眼睛睜不開?雪盲?”

南乙:“……”

“別滑了。”殷律猛地靠近,單板卡上南乙的板子,他忽然伸出手,遮住南乙的眼睛,“脫板,我送你回去。”

這人的字典裡似乎就根本沒有分寸感二個字。

南乙頭往後仰,微微睜開眼看到他手裡的雪鏡,於是靠近了些,準備自己上手去奪。

沒想到遠遠聽見秦一隅的聲音。

“幹什麼呢!”

殷律直愣愣扭頭,手裡一空,雪鏡已經被南乙拿走。

他把雪鏡戴上,左手繞到腦後攥住,擰板滑走了。秦一隅來得更快,快要貼他臉上了。

殷律在雪鏡下眨了眨眼。

“我在陪他滑雪。”他語氣平靜地說。

這話卻差點把火藥桶點炸。

本想罵人,可他看到南乙已經走了,只能暫且壓住火跟過去。

南乙就這樣單手扶著雪鏡,一路從側邊來到有樹的地形道,這裡幾乎沒有人。他停下來,把板子插在地上,想看看到底是哪裡壞了。

但很快,秦一隅便跟上來,帶著氣將板子插進雪裡,一步一個腳印朝他走來。

“為什麼和那小子一起?你讓他陪你?我不就走了一會兒嗎?”

背對著他,南乙眯著眼皺起了眉。他不知道秦一隅突然發什麼脾氣,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發什麼瘋?”他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裡都帶了些許嗔怪。

“我發瘋?”秦一隅顯然也沒意識到,還氣笑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嗎?他還捂你眼睛,幹嘛呢這是,搞這麼浪漫?隔老遠就看見了,滑就滑唄上什麼手啊,你別說還挺般配的,我都有點嗑你倆了。”

南乙身處其中,根本意識不到剛剛和殷律在第二視角看上去有多近,只覺得全世界最莫名其妙的兩個人都找上他了。

“你在胡說什麼?”

說話間,秦一隅也已經走到他面前,摘了自己的雪鏡套在他頭上,給他扣好。

南乙這才睜開眼,本來也氣,但看他這樣又平復了些,擅自原諒了秦一隅的胡言亂語,解釋說:“他只不過是幫我撿雪鏡,我雪鏡卡扣碎了。”

可秦一隅不依不饒:“那我還碎了呢。”

“你哪兒碎了?”

“我心碎了!”

南乙也有些想笑了,他認為自己都比秦一隅有資格說出這個詞。這幾天他聽到的看到的都夠多了,可他能說什麼呢?

不對,他根本沒資格,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你為什麼不說話?”秦一隅不懂,他都說自己心碎了,為什麼南乙沒有反應。

“嗯,你心碎了,那你怎麼不去醫院呢?”南乙說完,竟然笑了一下,“哦對了,你有兩顆心是吧,碎了一顆影響也不大,還能繼續聊天做飯。”

聽到這句,秦一隅眼睛都睜大了,風吹得他臉生疼,提到做飯更生氣了,“那我做飯不應該嗎?難道我給你做飯還做錯了?”

“我沒說不應該,你不要篡改我的話。”

哪有什麼應不應該,是他不應該在一旁看著,他不應該吃他們做的飯而已。

“你為什麼突然變這麼兇?”秦一隅無法理解。

“我一直都這樣,現在才發現?”南乙迴避他的視線,拿起板子想走,本來就應該保持沉默,從一開始就是,發這種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脾氣只會讓他看上去很蠢。

可他卻怎麼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嘴。

“第一天去找你你不就說我嚇人?你不喜歡兇的,有的是溫柔的人。”

秦一隅越聽越不對勁,問:“什麼溫柔的人?你想說誰?”

南乙突然哽住了。

這裡和高級道只隔著一小片樹林,依稀能聽見不遠處的歡聲笑語,只是被呼嘯的風稀釋了,顯得他們之間的沉默更沉默。

秦一隅望著南乙,他戴著自己的雪鏡,看不見眼神,可渾身上下都繃得很緊,嘴唇也抿住,像一根黑色的尖刺插在雪地裡,又倔又鋒利。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南乙第一次在他面前情緒失控。

不知為何,秦一隅腦中忽然閃過一絲念頭。一切瞬間都變得明晰了,南乙的情緒低落、欲言又止,還有沒來由的怒氣和突然的沉默。

腳步聲打破沉默,一個連著一個,直到兩雙雪鞋的鞋尖相觸。

秦一隅抬起一隻手,撫上南乙的臉頰,用很輕也有些懷疑的語氣說:“你吃醋了。”

聽到這句,南乙的臉彷彿被許多針狠狠地刺中。

這和被人扒光了扔進雪地裡有什麼區別?

比起快要被雪壓斷的枯枝,他過高的自尊心似乎更加岌岌可危。

他甚至忘了喊停。

誰知秦一隅竟然在這時候笑了。

是在嘲笑他嗎?

“我們這種關係有什麼可吃醋的必要嗎?”

秦一隅臉上的笑立刻垮下來。

“我們這種關係不吃醋吃什麼?吃安全套?”

南乙是真的氣笑了,砰的一聲把板子放在地上,準備穿板。

“有異食癖就去治病。”

誰知秦一隅竟然一本正經來了句。

“你以後也會這麼對我們的寶寶嗎?”

正彎腰穿板的南乙聽到這句都愣住了,一臉懵地抬起頭。所有情緒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發洩不了,也咽不下去,最後只能化成不上不下的一句話。

“你不光有異食癖,你還有臆想症。”

他洩憤似的用力扣好卡扣,起身滑走了。

冬天天黑得早,雪場下午四點就關門,沒有其他娛樂活動,所有人按照節目組的要求聚在1棟的別墅客廳做遊戲。

嚴霽和倪遲的目光緊緊鎖定著南乙和秦一隅,因為他們不久前才剛打了個賭,賭這兩人到底在沒在一起,倪遲認為早就成了,可嚴霽覺得還沒有。

可看到這兩人回來之後一直彆扭地不跟對方說話,跟同極磁鐵似的,一靠近就拉遠。

倪遲急了。

他的勝負欲促使著他大腦瘋狂轉動。

“太無聊了,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倪遲突然說。

遲之陽喝了酒,紅著一張臉盯著他,大著舌頭說:“你……是不是節目組派來的奸細?”

“真不是。”倪遲舉起手,“我發誓。”

音響裡放著一支英國朋克樂隊的歌,氣氛很燥,二十來個人窩在沙發和地毯上,除了吃喝胡侃確實也無所事事,因此大家也都同意了。

只是最開始,他們還顧及著攝像頭和工作人員,問的也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諸如最喜歡哪個樂隊,要是選一個人合作會選誰。

但到後來,大家都喝了點酒,也不在乎會不會被剪進去,問題越來越奇怪。

倪遲抓住空酒瓶,“下個問題我來問!”

說完,他猛地一旋,瓶子飛快轉起來,最後漸漸地停下,好巧不巧,瓶口停在了他最想問的人跟前。

剛好就是秦一隅。

倪遲剋制住激動的心情,清了清嗓子,甚至還和嚴霽對視了一眼。

“你談過戀愛嗎?”

這是目前為止全場第一個和戀愛相關的問題,幾個女生忍不住憋笑。程澄則直接說:“這能問嗎?”

沒想到秦一隅竟然給出了答案,一秒鐘的遲疑都沒有,坦蕩地點了頭。

“嗯。”

客廳裡頓時爆發出調侃的鬨笑聲。

“他怎麼可能沒有啊?秦一隅誒!”

“你這問題簡直就是浪費了!”

只有南乙沒有笑。

他眼中甚至閃過一絲意外和疑惑,然後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臉冷得彷彿凍了層冰,所以才做不出任何表情。

直到轉瓶子的遊戲輪到他頭上,就像遲早要掉下來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咔嚓——

閩閩之前一直沒說話,看著斯斯文文,一開口卻很勁爆:“初吻什麼時候?”

“哇——”

“好會問啊小福建!”“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初吻。

秦一隅朝他看過去,像盯獵物一樣盯住了南乙的臉,可他卻沒有抬眼,靠在沙發上,手指玩著一張撲克牌,好像很漫不經心似的。

片刻後南乙輕聲開口:“兩個月前?記不清了。”

他撒了謊,也模糊了具體日期。

準確說,是18歲生日當天,被一個為他慶祝生日的瘋子在夢裡摁住強吻了。

除了自己沒人知道的初吻。

想到這,南乙忽然笑了一下。

一向表情平和無波瀾的嚴霽忽然蹙了眉,暗自算了算時間,閉了眼。

這比他想象中還要早啊。

可當他抱著看戲的心情看向秦一隅的時候,卻發現他的表情奇怪極了。

這小子……在生氣?

秦一隅擰著眉頭,眼中寫滿了震驚、憤怒、不解,甚至還有點兒委屈。他仰頭喝了杯洋酒,仍舊沒把情緒壓下去。

他和誰親的?

南乙上次喝醉還是上個月的事,那時候他才第一次跟南乙親上嘴,親他媽一整宿,合著那還不是初吻啊,怪不得那麼能親呢。

不是,兩個月前也進CB了,那他跟誰親的?哪個逮著點兒空就發情的小畜生啊?

秦一隅滿腦子髒話,不喝酒嚥進去就直往外跑了。

感覺氣氛不太正常,嚴霽在一眾起鬨和繼續追問的聲音裡cue了下個問題。

“繼續吧大家。”

但他發現,修羅場一旦開始,是不會停下來的。

因為這一次瓶口對上了無序角落的大成。

提問的則是不燼木的鼓手小澤,他和大成不熟,只能選了個不痛不癢的。

“迄今為止,你最滿意的一張專輯是哪張?”

大成手拿著啤酒瓶,靠在沙發上,“最新這兩張都挺滿意的,我感覺自己終於不受限制了,想怎麼打怎麼打。”

這弦外之音再明顯不過。

火藥味漸漸地漫上來,大家都覺出些不對勁,但這遊戲也不能說停就停,只能用下一個蓋過上一個。

可這空瓶子彷彿被施加了詛咒似的。

晃晃悠悠,這一次,竟然停在了秦一隅坐的角落。

而提問的人則是殷律。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什麼?”

秦一隅笑了。

此時此刻的他,和平時的狀態很不一樣,但對大成和許司而言,卻極為熟悉。他們彷彿看到了十幾歲的秦一隅,易燃易爆,毫不收斂。他一這樣笑,彷彿就是在說“我要開始傷人了,被我傷到是你他媽活該”。

“做錯?”秦一隅靠在沙發上,挑了挑眉,笑得很邪,一副我現在誰的面子都不想給的樣子。

“我這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兒就是年輕的時候一不小心帶飛了……”

砰——

茶几上的酒杯倒下來,砸在南乙腳邊,紅酒濺了他一身。

回答被迫中斷,秦一隅抬眼盯住了他,不說話了。

“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到了。”

一旁的遲之陽幫他抽抽紙擦,“你去換衣服,我收拾。”

“嗯。”南乙站起來,“你們玩。”

被他這樣一打斷,秦一隅也像是突然從情緒的陷阱裡跳了出來,找回些理智,卻也懶得再回答那個蠢問題,乾脆喝酒沉默。

“沒事兒沒事兒,下一個下一個。”倪遲笑嘻嘻地糊弄過去。

五分鐘後,嚴霽趁眾人不注意,悄悄起身,也上了樓。

他敲了南乙和秦一隅的房門,裡面沒有動靜,正打算離開時,他聽到一聲“我在這兒”,循聲抬頭,南乙站在樓梯轉角。他穿了件厚外套。

兩人都沒說話,南乙往回走,回到房間拿出一件羽絨服遞給嚴霽,然後繼續上樓梯,直到他們倆來到二樓的天台。

這裡連接著別墅室外的樓梯,旋轉向下,可以悄悄離開這棟別墅。剛來時南乙就注意到了。

“你還知道這條路線?”嚴霽笑著說。

“我知道所有地方最適合逃走的路線。”南乙說。

嚴霽聽到這話,無端有些心疼。跟著南乙,他們來到別墅外的道路上,昏黃的路燈下,雪堆之上是影影綽綽的樹影,空氣很冷。

最終他們在道路盡頭的欄杆停下,這片別墅區建在半山上,欄杆外就是山坡,只是現在太黑,什麼也看不清,黑茫茫一片。

直到南乙的指間燃起紅色的火點,被風吹得愈發明亮。

意料之外的,是南乙先開了口。

“你的病什麼時候才會好?”

嚴霽想了想,意識到他說的是他的焦慮症。

“已經比以前好太多了,快了吧,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南乙望向他,背靠住欄杆,笑了:“你總會下意識照顧每一個人,所以才這麼辛苦,其實你不用跟過來的。”

“我知道。”嚴霽向他借了火,也靠上欄杆,“你找個藉口不讓他犯錯,說出不該說的話,我也找你這個藉口一起逃出來,透口氣。”

南乙本來想問他是不是怕被問到類似的問題,和話到嘴邊,又覺得不是。

嚴霽可能和自己一樣,是怕聽到回答的那個。

“小乙。”

“嗯?”

嚴霽取下唇邊的煙,低聲問:“你和一隅,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

南乙盯著不遠處黑壓壓的枯樹林,還有被夜幕染成深藍色的雪。

“隊友啊。”他聲音很輕,風一吹就消散。

嚴霽笑了笑,“你在我面前很不會撒謊。”

明明是一個非常精於編造謊言的人,在他面前卻總是袒露出笨拙而坦誠的一面。

南乙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對他說謊,只是的確不知該怎麼定義。

“我以前,把他當追逐的目標,現在……”

他和秦一隅擁抱、親吻,廝混到床上,做著和戀人相差無幾的事,自欺欺人地維持著這段沒關係的關係,直到自己真的越過了約定的界線。

其實犯規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不是嗎?

是他喝醉了酒在秦一隅清醒時追著他接吻,是他半推半就地做了超出約定範圍的事,一次又一次。

原來破窗效應真的存在,人類是如此軟弱的動物,只要發生第一次滑坡,就會不可控制地做出一連串的錯事。

他甚至愚蠢到吃醋,愚蠢到聽見秦一隅說談過戀愛就生理性地胃痛,自我懲罰似的回答關於初吻的問題。

太可笑了,這居然是他會做出來的事。他快要對自己犯厭蠢症了。

說好了是地下,他做不到將這些說給嚴霽聽。

可嚴霽卻主動戳破這岌岌可危的泡沫。

“你們在戀愛,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南乙扭頭,有些錯愕地看向他,還沒開口,先笑了。

“不是啊。”

戀愛?他不明白嚴霽怎麼會這麼認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樣的才叫戀愛。

秦一隅或許知道?

戀愛,秦一隅什麼時候和人戀愛過,在他上學沒辦法跟著他的時候?和誰呢?同學?崇拜他的樂迷?

還是許司?

這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他期待的向來都是秦一隅不要來愛他。否則,還沒等他利用復仇從之前的魔障中逃出來,就要掉入新的失去的宿命裡。

“我們沒有戀愛。”他重複說。

嚴霽卻不相信,“真的?那現在是什麼關係?”

南乙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堅持,這麼不留餘地。自己已經夠坦誠了,但沒可能對著哥哥一樣的人說,我在和另一個隊友當炮友,他沒那麼蠢。

煙快要燒到手,南乙堪堪回神。

“朋友。”繞來繞去,他還是隻能給出這個定義,為了讓嚴霽信服,也為了說服自己,他甚至笑著重複了一遍。

“真的,就是普通朋友的關係。”

嚴霽還沒來得及開口,砰的一聲,是玻璃砸在地面的聲音。

兩人都有些意外,一齊扭頭向後看去。

路燈下站著一個高挑的身影,昏黃的光線打在他頭頂,看不清神情,被風吹亂的髮絲每一根都被照得幾近透明。他的右手還維持著握著玻璃杯的動作,但杯子早變成他腳邊發光的殘骸。

南乙愣在原地。

他聽到了。

這樣的場景,嚴霽還是頭一次遇到。他原以為秦一隅會假裝沒聽見,體面走開,可他竟然不小心鬆了手,以至於他們不得不在這樣難堪的時刻直面彼此。

但下一秒,秦一隅的行為就徹底打破了他的想法。

他竟然抬起另一隻手,將握著的這隻杯子也狠狠砸在地上。牛奶和玻璃碎片濺了滿地,在路燈下閃著光。

然後他兩手插進口袋裡,笑了一下,視線移向南乙的方向。

“這位……朋友,也跟我單獨聊聊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