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齊正琛最後還是回了倫敦,沒能在布村住下,吃飯吃到一半接到母親的電話,齊母問他怎麼還不回去。
他說跟幾個朋友喝酒,明早回去。
齊母問是什麼朋友:“你隨便逛逛就能遇到朋友?”
齊正琛照實說:“蔣司尋和知意。”
齊母一聽有許知意,勒令兒子今晚必須回到倫敦來住:“你都結婚了,你為知意和你媳婦都考慮考慮吧。我讓司機去接你。”
“媽,又不是我單獨跟知意吃飯,還有蔣司尋。”
“那也不成。誰讓你心在知意身上。瞭解你們為人的,知道你們大大方方,不瞭解的,看你們那就是不清不楚。到現在還不明白知意為什麼要跟你劃清界限?就以你對知意的好,你有多少個家夠散的?你結一百次,就能離一百次。把吃飯的地方發給我,我這就讓司機去接你。”
不容置喙,齊母掛電話。
齊正琛剛與母親關係有所緩和,不想再起爭執,將地址定位發過去。
這頓飯是許知意結的賬,誰都沒和她爭搶。
司機在一個小時零十分鐘後到達,來了兩人,把齊正琛那輛跑車一併開走。
坐上跑車副駕,齊正琛揮了揮手,煽情的話沒再說,也無需多正式的告別,都在同一個圈子裡,不可避免總會遇上。
敞篷跑車發動,開出百米遠,齊正琛又轉頭看,許知意還站在路邊目送,這一幕他想到了多年前。
每個週末下午,她坐校車返校,車已經開走,她臉貼在車玻璃上扭著頭不斷朝他揮手,用嘴型一遍遍說著,二哥,打電話給我。
而他站在站臺,一直看著校車拐彎不見。
直到跑車的尾燈變成兩個紅點,再分不清哪輛車與哪輛車,許知意收回視線。
她欲要轉臉看蔣司尋在幹嘛,人沒看清楚,被他攬到懷裡,手臂交錯落在她腰間,用力收緊。
心裡實在難受,許知意兩手從他西裝裡面穿過去,抱住他的腰,臉埋在他的懷裡。
每次遇到二哥,小時候的畫面就會一幀一幀浮在眼前,那種疼痛徹心扉,需要緩很久。
剛才在海鮮館,還想到她與蔣司尋過去的那幾年。
過去的一切總算都過去了。
蔣司尋垂眸:“你還沒這麼抱過我。”
許知意仔細想想,抬頭:“抱過。”她確定這樣環抱過他。
蔣司尋:“沒這麼用力。”
許知意沒和他辯,兩手鉗住他的腰。
海邊夜晚冷,蔣司尋先放開她,脫了自己的西裝將她裹住抱在懷裡。西裝上有他的餘溫,貼在了她皮膚上。
他低頭想要親她,許知意沒注意他的動作,臉又貼回他胸口。
男人只吻了吻她頭髮,作罷。
“今晚早點睡,明早喊你起來看日出。”他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許知意“嗯”一聲回應。
上次休假來倫敦就錯過了日出, 這次怎麼也得看到。
回到房間, 許知意洗澡睡覺。
剛躺到床上,接到隔壁打來的電話,問她明早看過日出之後還想去哪。
許知意:“海邊沙灘隨處逛逛。”
蔣司尋:“這邊的沙灘不如夏威夷細膩,再去夏威夷待幾天?時間來得及,能在董事會會議之前趕到港島。”
她說:“我最不想去夏威夷。”
“怎麼了?”
電話裡靜默了一兩秒。
許知意:“那裡算是你跟我分開的地方。”
蔣司尋道:“我後來也沒再去過。”科恩在那裡有遊艇,每次遊艇派對讓他過去,他全都推掉。
她不想去夏威夷大概就像她不再打羽毛球一樣,暫時沒有那股心力。
“等你哪天想去,我再陪你去。”
許知意:“好。”
對他道了晚安。
翌日早上四點多,外面昏暗幽靜,他們出發去白涯。
開了那輛她坐過的四座深藍色跑車,保鏢駕駛,放了她喜歡的爵士樂。
靠在椅背裡,許知意又眯了十多分鐘。
上次是獨自過來看日出,明明崖上有那麼多等日出的各地年輕人,但當時她總感覺就只有自己一人站在世界盡頭。
夜色下,跑車一路疾馳到目的地。
許知意先下車,蔣司尋拿出後備箱的照相機交給保鏢。
無需言語,保鏢心神領會,當年從事保鏢這行時,沒想到有天還多了一個攝影技能。
昨晚替老闆做過攻略,在崖上怎樣能抓拍到日出大片。
許知意挑了一處與之前差不多看日出的地方,男人走到她身側站定,拿過她手裡的手機。加上自己那部,蔣司尋攥著兩部手機,修長的手連同她的手指也攥住幾根。
許知意沒抽回,任他攥著。
崖上的汽車越來越多。
有人對著幽暗的海面歡呼尖叫,聲音被海浪聲沖淡。
天空破曉,海天一線的地方開始半明半暗。
“手機給我。”許知意打算自己拍幾張。
她的左手在他手裡攥著,蔣司尋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許知意單手橫屏手機,對身側的人說:“一會你幫我按。”
從手機屏裡看過去,海天交匯處,一片橙色朝霞暈開淡青色天空,幾隻海鷗從鏡頭裡撲閃而過。
沒用她吱聲,蔣司尋按下拍照鍵。
沒多久,只見天空變成金黃與淡粉,還夾雜著淺紫,淡青的天也漸轉深藍。此刻的天空猶如一個巨大的調色盤,五彩斑斕暈染交織。
天映在海里,絢爛朝霞鋪滿海面。
海與天成了一色。
眼前每一次色彩變換,蔣司尋都抓拍記錄下來。
第一抹朝陽破海而出,整個海面通紅一片。
萬物又迎來新的一天。
她終於不再被困在昨天。
“知意。”
許知意轉頭看男人, “嗯?”
蔣司尋對她說:“你那次表白, 我當時沒回應你,對不起。”一直遺憾自責。
“都過去了。”說來,那次表白她也有遺憾,“那天我想對你表白的,因為緊張,結果忘了。”
蔣司尋:“忘就忘了,今天我來。”
許知意的左手始終被他攥在手裡,她無意識摳著他的拇指,“粵語那次表白就挺浪漫,雖然我聽不懂你說了什麼,但不重要,聽懂你最後幾個字就夠了。”
蔣司尋:“是擔心我表白後,讓你添加我微信,你不好拒絕?”
他自問自答,“不讓你添加。我爸應該允諾了你什麼好處。”
許知意別過臉笑了:“你別說破。”
蔣司尋低聲道:“好,我以後不提這事。”
晨光灑在她明媚的臉龐,眼眸清亮帶笑,男人一瞬不瞬看著她。
許知意轉過臉,迎上他清冷中帶著溫柔的視線:“如果是一般的情話,可能打動不了我,我表白那天想要跟你說的也不是多煽情的情話。”
蔣司尋:“不說情話。彌補你的遺憾。”
也是他遲到的回應。
蔣司尋點開手機開始打字,很快發送出去,示意她:“看你手機。”
許知意收到一條好友添加請求,現在添加請求成為她和他的臨時聊天框,添加備註裡是行英文:I'mwaiting.
她心頭一頓。
表白那天,她想發給他卻因緊張忘記發的,就是這句。
六年前,她曾對他說過,這句直譯為愛慕未停。
當時她還說:等我正式向他表白那天,我就發這句給他,告訴他我喜歡他很久了,從未停止。
現在,他把這句‘I'mwaiting’發給了她。
許知意回看了他許久,上前一步抱住他:“都六年了,你還記得我說過?”
蔣司尋:“記得。”
日出不久的海邊白崖上,這裡是世界孤獨的盡頭,而今,她的孤獨有了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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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日出回到酒店,許知意換了一套衣服和鞋子,趁清早人少,去海邊沙灘吹海風。
之前她說過想在布村的海邊讓他揹著走走,不由分說,蔣司尋將她背了起來。
今天他揹著她,與上次從小酒館揹她回家,心境完全不同,也許是心結徹底打開的緣故,她這麼想。
許知意雙手摟住他脖子,頭靠在他頸間,男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蔣司尋轉頭,要同她說話,兩人眼神對上,他忘了要說什麼。
許知意看他幾秒,在他唇上一吻。
熟悉的氣息交融。
蔣司尋手一鬆,她整個人從他背上滑下來。
腳剛落地還沒站穩,男人轉身將她扣在身前,她剛一抬頭,他的唇壓在她唇間,口中被他舌尖掠佔。
人被他抱起,腳尖似有若無抵著粗糙的砂礫。
許知意失去重心,所有重量都依附在他懷裡。
深吻還沒結束,他臨時放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許知意推他胳膊,示意他接電話。
男人不僅不為所動,吻更深了。
她摸索著手探進他口袋,第一把沒摸到手機,紮紮實實碰觸到的是他緊繃有力的的腿上肌肉。
蔣司尋失笑,結束了吻。
“別亂碰。”
“……”
許知意解釋:“我是想幫你拿手機。”
蔣司尋:“在另一側口袋。”
“……”
難怪沒摸到。
蔣司尋放開人,穩了穩呼吸,拿出手機看,是母親的電話。
蔣月如當逆子在倫敦出差呢,長話短說,要帶去曼哈頓的行李已經收拾妥當,她今天就走,晚上的航班。
蔣司尋意外:“不是說下個月過去?”
蔣月如:“反正在家沒事,早點過去看房子。看房子跟找對象一樣,不是一眼就能相中,得慢慢挑。”
她知會兒子一聲,挑中房子前暫時借住他那裡一段時間。
蔣司尋:“…好。”
父親此時也在紐約,十有九是住在他那裡。
這邊掛了母親的電話,緊跟著打給父親。
此時的紐約是凌晨兩點零五分,路劍波被電話吵醒。
看清電話號碼,以為逆子出了什麼事,猛地坐起來,“怎麼了?”
蔣司尋:“你住在我那?”
“不然?”
“讓管家給你收拾一下行李,現在搬走。”
“……”
路劍波一口氣梗在心口,捏捏鼻樑:“蔣司尋,怎麼著你也是我生的,半夜三更,你讓我搬走?”
蔣司尋看手錶,忘記時差:“你接著睡,明天再搬。”
路劍波哪還睡得著:“就因為我替知意拉黑了你,你趕我走?蔣司尋,我偏心知意,那也是希望你們更好一點,你別犯糊塗!”
“跟知意沒關係。我媽明天過去,我不能再把她一個人留在國內。”
路劍波有半秒的失聲,聲音沉靜下去:“我明天搬。”
蔣司尋:“看在曾經夫妻一場的份上,以後也別打擾我媽。”
沉默須臾。
路劍波道:“不會。”
結束通話之後,沒有一絲睏意。
開燈,找了件外套穿上,下樓找到雪茄,坐到院子裡抽起來。
身後有腳步聲,伴著一聲“路先生”。
路劍波回頭,是管家,給他送來一杯水。
管家年紀大了,一天頂多四五個鐘頭,昨晚九點多就睡了,凌晨兩點多已經是他的起床時間。
剛在房間窗口看到院子裡坐著個人,把自己嚇一跳。
水杯放桌上,路劍波道謝,把沒抽完的雪茄丟進菸灰缸,交代管家:“明天把我所有東西打包, 一件不留, 中午我帶走。”
看來父子倆又鬧矛盾了。
管家和稀泥:“司尋只是同您置氣,過兩天氣就自動消了,如果真讓您走,他早就通知我打包行李。”既然沒通知,那說明還沒那麼嚴重。
“……”
路劍波說:“月如要過來。”
管家瞭然,不再多言。
路劍波託管家轉達一句話給前妻:“你幫我問問月如,司尋訂婚結婚這麼大的事情,她要不要跟我見一面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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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意只在布村待了兩天,第三天返程回國。
飛機上,兩人面對面辦公,稍一抬眼,就會和對方視線撞個正著,眼神交匯多了最易動情。
從牽扯到糾纏。
蔣司尋合上筆記本,耳機也拿下。
聽音樂也沒用,壓不住體內的躁動。
剛上飛機時,他給她煮咖啡,她從身後抱住他,也沒說話,就安靜抱了他兩分鐘,咖啡還沒煮好她就鬆開,坐到桌前接著處理堆積的郵件。
體內竄起的燥熱持續到現在。
冰水喝了,不管用。
許知意不知自己那一抱讓眼前的男人心猿意馬,有了反應。
見他開始收拾桌上的文件,“你忙完了?”
蔣司尋:“差不多,睡醒了再收個尾。我先去洗澡,你忙完也早點睡。”
飛機上只有一張舒適的大床,來的時候她睡床,他睡後機艙的沙發床,返程依舊如此。
許知意忙自己的,沒管男人。
處理完郵件已經是四十分鐘之後,等落地北京她還有個會議要開,沒時間倒時差,只能在飛機上補一覺,於是關電腦去洗澡。
回休息間要經過後機艙蔣司尋睡的那張沙發床,男人早已洗過澡,頭髮半溼,穿黑色家居服,正靠在沙發裡對著漆黑中暈著墨藍的夜空出神。
繁星點綴夜空,也許不是走神是在賞景。
許知意駐足:“在看什麼?”
男人回頭,這才發現她,說道:“沒看什麼。”
“那在想什麼?”許知意走近沙發,本來打算坐一坐。
“在想什麼時候跟你領證,孩子是像你還是像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玩笑,是極認真的語氣。
“……”許知意剛要坐下,還沒挨著沙發,又驀地站直,“那你繼續想。”
蔣司尋淡笑,擱在以前,他會一把將人拽回懷裡不讓她走,但自己體內的躁動剛剛沖澡時靠自己才紓解去一半,只能暫時和她保持距離。
他對著她背影:“早點睡。”
許知意沒回頭,回他一個OK的手勢:“晚安。”
飛機上的浴室空間有限,因他剛洗過澡沒多久,她一推門,清冽的沐浴露香混合在溼漉的空氣裡直撲而來。
關上門,狹仄的盥洗臺前他們兩人曾在這裡親密無間過。許知意打住亂飛的思緒, 開了花灑。
溫熱的水從頭澆下, 浸潤著每一寸皮膚。
頂著一身清冽的沐浴後的香味,她找出綢質吊帶睡裙套身上。剛才擠沐浴露時在想事情,一不小心用了蔣司尋那瓶。
現在身上跟他一個味道。
沉冷的香氣盈滿鼻尖,一時無睏意。
許知意盤坐在床上,打開微信點開新的朋友,裡面有多條添加記錄,第一個頭像就是蔣司尋的,再看那句‘I'mwaiting’,心跳還是會加快。
不再糾結,直接通過他的好友請求。
於是I'mwaiting出現在她和他的對話框裡。
沒到兩分鐘,休息間的敲門聲響,“知意。”
知道他為何而來,許知意衝著門口:“沒反鎖。”
男人推門而入,順手關好。
“怎麼加我了?我爸給你的好處不要了?”蔣司尋又看一眼失而復得的對話框,再次看向床上的人。
許知意:“不想再讓遺憾循環了。”
如果這條請求過期,以後再想起來,她應該會遺憾沒有及時通過。
“我就算第一天把你加回來,路伯伯最後也會把股權送我。他是提前替你送了一份聘禮。”
蔣司尋走到床邊,俯身把她圈進懷裡:“謝謝。”
許知意把手機往旁邊一丟,也抬手環住他後背:“不謝。不是說好,珍惜當下。”
忽然她眼前一黑,休息間的燈被撳滅。
緊跟著熱氣灑下來,唇被他含住,男人單手撐著她後腦勺,另隻手把舷窗遮光板推上去。
漆黑的休息間亮堂一些。
許知意挺著背仰著腦袋與他接吻,仰久了脖子酸。
在她快要撐不住時,男人兩手握住她的肩把她往床上放。
她勾著他的脖子,終於緩慢躺平在床上,期間兩人的唇一直沒分開。
在港島那次,他就要唇幫她,最後只用了手,給她緩衝的時間,今天他沒再給她緩衝。
綢質的睡裙冰涼柔滑,堆疊在腰間。
順著堆疊的地方,男人埋頭向下吻。
他短碎的頭髮還沒完全乾透,她腿內側不小心貼上去時,有一絲涼意。
許知意想抓點東西在手裡,菸灰色的床單平滑沒有一絲褶皺,她想抓都抓不起來,沒辦法,只能摸到自己的手機攥手裡。
她剛攥住手機,男人的唇在下方落下來。
溫熱,柔軟。
被他銜在唇間輕吮,來回吻著。
許知意只覺有電流從小腹上竄過。
兩腳被他握住了,動不了。
酥麻感從他舌尖抵過的地方,一直遍流到她握著手機的指尖。
許知意難耐,他埋著頭,自己看不見他,也抱不到他,她只能看舷窗外,星河燦爛。安靜的休息間裡,只有他的吞嚥聲與自己的嚶嚀聲。
攀到高峰時,漫天星辰模糊在視野裡。
蔣司尋抬頭,將人摟在懷裡。
許知意抱緊了他,也被他箍緊,但還在輕顫。
她是真的怕熱,睡裙溼透。
“我沒有乾淨睡衣了。”
蔣司尋在她耳邊吻了吻:“穿我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