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自從她說了沉默是金,對面的男人真就一句話不再說。點的餐很快上來,如果再讓她給蔣司尋不愛說話找理由,那就是食不言。
齊正琛習以為常,還幫他在許知意麵前解釋一句:“他就那樣,懟人的時候口若懸河,不想說話的時候,嘴都撬不開。”
又提前給她打個預防針,“哪天他不想說話,不是針對你,別下班後回家還要反思自己哪裡說錯話惹老闆不快。”
“寒假還要去遠維實習嗎?”齊正琛突然想起來問道。
許知意:“應該去。”說話時看男人一眼,這一次,她與蔣司尋眼神交匯,他坦蕩看著她,襯得她異常心虛。
擔心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破,於是迫使自己沒有閃躲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直到他先收回視線,她暗暗鬆口氣,然後又對二哥說:“我週末也要過去,給蔣總當臨時助理。”
“那你不是一點休息時間沒有了?”
“課沒那麼多,還好。”
齊正琛拿麵包片在番茄汁裡浸蘸二四秒,時間短了不入味,浸得時間久了麵包片不夠酥脆,把蘸好汁的麵包片給她。
“還是住原來的出租屋?”
許知意咬一口麵包:“嗯,跟我爸說過,繼續合租。”
蔣司尋全程沒插話,聽對面兩人在講。
讓她過來給自己當助理,是在齊正琛說喜歡她之前。那時他以為她對齊正琛是單戀,希望她往前看,沒想到是雙向。
所以,還要不要繼續讓她週末當自己助理?
他考慮了一頓飯的時間。
結了賬從餐廳出來,還是沒有明確的答案。
“回出租屋還是……”去許珩那裡,送你過去。
話說一半意識到,齊正琛在這裡。
餐廳樓下就是熱鬧的街區,車來人往,許知意離他幾米遠,沒聽清楚:“你剛說什麼?”
蔣司尋道:“讓齊正琛送你回去。”
“好。”許知意揮揮手,“再見。”
蔣司尋頷首:“再見。”
他的車先開過來,司機開了車門,他與齊正琛招呼一聲,上車關門,汽車開走前,他又望了窗外一眼。
許知意坐上二哥座駕的後排,齊正琛問她,是回出租屋,還是陪她再逛逛。
“回去吧,你也得回去倒時差。”
“我還好。”
齊正琛開了汽車頂燈,讓她把之前崴到的那隻腳抬高,“我看看恢復得怎麼樣。”
“沒事,正常走路一點感覺都沒有。”她抬起腳,自己捏了捏受傷的地方,“不疼。”
齊正琛叮囑:“徹底養好,二個月內儘量別打球。”
許知意放下腳,道:“我會注意的。”
齊正琛抬手關燈,車內暗下去。
他側臉:“等十一月份,我那邊上手之後,週末我飛過來陪你打球。”
“不用,飛來飛去多累。我和室友經常約著去打。現在又多了兩個陪練。”
“你哥跟蔣司尋?”
“嗯。”
“他們不會打。我週末一個人在波士頓也沒事,過來正好找你們玩。”
正聊著,何宜安打電話過來。
現在每一天,媽媽都會打電話給她。
崴腳在家那幾天都是何宜安陪她睡,每晚給她噴藥再加按摩,她會順勢靠在媽媽懷裡趴一會兒L。雖然只有短短几天,心理上開始有了依賴,打電話再也不用問是不是有什麼事。
“喂,媽媽。”
何宜安知道女兒L今晚和齊正琛他們吃飯,問道:“吃完沒?”
“已經在回去路上。”
“你爸明天要去看你,你有什麼想帶的沒,媽媽給你收拾。”
爸爸這是把上海到曼哈頓當成了浦東到浦西,隔二差五過來,擔心爸爸身體吃不消,“坐長途航班那麼累。”
何宜安笑:“他心裡頭高興。”
許知意:“媽媽那你把我櫃子裡那件松石綠的掛脖裙讓爸爸帶來,我上次忘記裝箱子裡。”
“你很喜歡那件?”
“嗯。”
至於喜歡的理由,暫時還不能告訴媽媽。
掛了電話,何宜安放下手機對丈夫道,只帶一條裙子,其他沒想帶的。
許向邑:“以後她喜歡的衣服買兩套,省得忘記帶還耽誤穿。”
“我不知道她那麼喜歡那件。”何宜安納悶,那件款式不算特別,顏色也是中規中矩,衣櫃裡松石綠的裙子不止這一條。
“現在年輕人的審美,跟我們不一樣。”
許向邑忙著手上的活,對話有一搭沒一搭。他正在整理女兒L從小的一些參賽證,上面有女兒L的證件照,把照片先拍下來,將參賽證按照時間疊放。
書房地上還有兩個包裹,裡面是知意小學時的一些課本,用過的作業本,和一些隨手亂寫亂畫的圖畫本。
這些是姥爺整理書房收拾出來,給他快遞過來,於他而言是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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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曼哈頓。
蔣司尋回到家,父親正在看球賽直播,平常都是出現在球場看現場的人,難得守在屏幕前。
父親來曼哈頓一週還多,也在他這裡住了一週,擱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
茶几上有飲料,蔣司尋拿起一瓶直接開了喝:“在我這住這麼久,又想用我這裡的固話打給我媽?”
路劍波:“…蔣司尋,別小人之心。”
蔣司尋沒心情爭辯,拿著冰飲上樓。
路劍波瞅著逆子的背影,那晚在辦公室接了齊正琛的電話之後,人就變得沉默。
回到臥室,蔣司尋看腕錶,估算著許知意是否到了合租房。
【到家給我打個電話。】
許知意秒回:【好。】
她立即又回來一條:【你呢,到家了嗎?】蔣司尋:【剛到。】
許知意回了一個OK的手勢。
他扔下手機, 解著襯衫釦子去往浴室。
床頭櫃上, 手機又有消息進來。
蔣司尋腳步頓了幾秒,以前遇到這種情況,都是衝過澡再看,今天走到浴室門口又折回去。
許知意問:【你今晚吃飯怎麼不說話?】
蔣司尋:【想事情。】
許知意:【那事情想好了嗎?有沒有空給我指點迷津?】
蔣司尋考慮幾秒,回她:【你可以請教你旁邊的人。】
隔了大概有二分鐘,對方終於回他。
許知意:【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蔣司尋:【不打擾。】
已經打算就回這二個字,在發出去幾秒後,還是又補充了一句:【隨時可以找我。】
蔣司尋不再提齊正琛:【有什麼迷津要我指點?】
許知意:【也不算是迷津。】只是找個理由多和他聊幾句,最近幾天他好像很忙,沒有主動聯繫過她。
她繼續打字:
【最近總擔心自己在他眼裡不成熟。】只將她當成妹妹。
【我如果現在已經碩士畢業,或是二十四五歲就好了。】
蔣司尋:【沒必要杞人憂天。】
從消息裡就能看出她的糾結,如果她喜歡的人確定就是齊正琛,他去幫她挑明,何必叫她患得患失。
【知意,你乾脆告訴我那個人是誰,這樣給你建議也有針對性,如果是我不認識的,我去了解一下,對我來說打聽一個人很容易。】
許知意大著膽子,卻又如此隱晦,將真話隱藏在了分條的消息裡:
【蔣總】
中間隔了數秒。
【想問問你,以你這樣年齡和閱歷的人看我,會不會覺得不成熟?】
蔣司尋只當那個單獨的蔣總是她還沒打完整條消息而誤發出去,他經常也會這樣,一條消息只打了一半,不當心碰觸到了發送鍵,於是接著再將餘下的話說完整。
他回她:【你才二十歲,還沒進社會,也沒獨立做過項目,沒見識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心,你說你能有多成熟?】
許知意:【等我表白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他是誰了。】
蔣司尋就此打住,問她:【還有多久到家?】打電話同她說說當助理一事。
許知意:【快了,最多還有五分鐘。要不,你打給我?】
蔣司尋不懂她的腦回路,她到家打給他還不是一樣。
但還是答應她:【可以。】
他又多等了五分鐘,十分鐘後才打過去,那邊秒接。
許知意關上臥室的門,問他:“要跟我說什麼事?”
蔣司尋開門見山:“我之前考慮欠妥,你週末來當助理,沒了自己休息時間。”
許知意心裡一緊,忙表明:“我這些年週末都用來學習,習慣了,不累。”
蔣司尋到底沒能拒絕她過來,掙扎之後,隨了自己的一次心:“那當我助理到寒假結束。”
“就半年?”
“嗯。”
半年也行,有總比沒有強。
結束通話,蔣司尋在沙發上坐著,沒去浴室,也沒看手機,就這麼安靜看著窗外。
再回神,已經是一個鐘頭之後。
他從沙發上起身,依舊沒去浴室,拿上手機去了隔壁書房。
之前答應過親自帶她,現在肯定是不能了。
還有半年的時間,在她當自己助理的這半年裡,怎麼才能儘可能多地去教她一些東西,他列了一個計劃表。
計劃表列好,已經凌晨。
次日。
蔣司尋跑完十公里衝過澡下樓,父親坐在餐桌前正對著筆記本開視頻會,這個時間點,大概在與倫敦分公司那邊的人開會。
路劍波餘光掃一眼逆子,用粵語對那頭說了幾句,結束會議。
摘下耳機,問逆子:“十月份奧斯汀站的大獎賽,你去不去?去的話,給你留張票。”
想到許珩要帶許知意過去,蔣司尋:“不去。”
路劍波不多費口舌,愛去不去。
他合上筆記本電腦,交給管家拿走,自己也隨之站起來,拿上西裝離開。
蔣司尋看看桌上豐盛的早餐:“不吃早飯?”
“都是給你準備的。有人約我吃早飯。”路劍波頭也沒回走出別墅。
驅車半個鐘頭,路劍波到了約好的餐廳。
除了陪逆子,這些年他習慣一個人吃早飯,還是頭次跟人約早飯。
“路伯伯。”虞睿過來的早,已經等了將近二十分鐘,她對著來人高高揮手。
待人走近,她站起來歉意道:“我中午的航班回港,昨晚才得知您也在曼哈頓,只能約您匆匆吃頓早飯。下次專程感謝。”
路劍波拉開椅子坐下:“說這話是不是太見外。”
虞睿笑:“算是替我男朋友感謝您,他是外人。”
男朋友前幾天帶朋友去看球賽,路劍波給了幾張VIP區的票,那個位置的票,不對外,有錢也買不到。
路劍波對待除了逆子以外的小輩,語氣慣來隨和:“你們都訂婚了,那就不算是外人,下次想看球賽,直接找蔡秘書預留。”
虞睿笑著應下,但若細看,嘴角的笑明顯淡了不少。
她與未婚夫沒有一點感情,單純聯姻,拖了很久才決定訂婚,結果剛訂婚沒多久,然後就聽到蔣司尋與寧允分開的消息,在圈子裡傳得沸沸揚揚,有傳他們是假,彼此利用,也有說他們假戲真做了,分手是因為蔣司尋暫時不想定下來,寧允為了自己顏面,才對外說從沒在一起過。
是真是假,路伯伯不會不知情。
虞睿深知自己那點心思瞞不過路劍波,掩飾得再好,只要他想洞悉,幾個眼神的事情罷了。
索性大大方方問道:“路伯伯,蔣司尋跟寧允是真的還是假的?”
路劍波:“他們自己怎麼說?我最近也沒關注。”
虞睿猜測沒關注是因為路劍良與沈清風結婚, 對路劍波刺激不小, 連自己兒L子聯姻的事都不再過問。
她回道:“寧允自己說是假的。”
路劍波接話:“那就不是真的。”
虞睿:“……”
說了等於沒說。
可寧允生日那幅油畫卻是真,她找人確認過,就是蔣司尋拍下來送給對方做生日禮物。
或許在那段時間裡,真的像傳的那樣,假戲真做過。
路劍波都那麼說了,再問也問不出什麼,虞睿及時結束掉這個話題。
“路伯伯,我作為晚輩,不知該不該多說兩句。”
路劍波:“沒有該說不該說。”
虞睿:“如果我出言不遜,您體諒。我見過沈清風,是很漂亮,連我都忍不住多看兩眼。不是我背後說她壞話,貪婪虛偽勢力都可以忍,畢竟我都不能說自己不貪婪不虛偽,但起碼做人的底線和良知得有,路伯伯您說是不是?她那樣的人,不管多漂亮,都不值得您喜歡。”
路劍波不動聲色,笑著反問:“她什麼樣的人?”
虞睿沒辦法說實話,只道:“反正不是好人。別為了她,再跟蔣司尋鬧不愉快。這麼多年,他因為沈清風一直跟您有心結。”
路劍波:“謝謝。”
吃過早飯,虞睿趕去機場。
路劍波回到車裡給逆子發了語音:“你告訴許珩,醫院那邊,他無需再浪費時間,肯定是找不到有用的證據。”
蔣司尋問:“二伯說的?”
路劍波:“我沒跟你二伯聯繫。”但這事肯定跟老二脫不了干係。
他又交代蔡秘書:【盯著老二的時候,把老虞那邊一起捎帶著。】
蔣司尋收到父親語音消息的時候剛到公司樓下,還沒跨上臺階,身後有人同他打招呼:“早。”
這聲問早沒稱呼蔣總。
蔣司尋轉身,許知意已經到了他身前。
“今天是星期天。”她看著他說道,也是在提醒他。
週末當他助理,今天是任職第一天。
蔣司尋瞥腕錶:“以後不用來這麼早,九點前到就可以。”
許知意先跨上一級臺階,與他平視:“早點來可以多學點東西。”
兩人一起進了大廈。
許知意實習結束後工牌和門禁卡都交還給了人事,需要登記才能通過閘機。
“你先刷臉進去,我過去登記。”她對蔣司尋道。
蔣司尋:“不用登記,你跟著我後面一起進。”
大廈管理嚴格,許知意眼神努一下安保那邊:“他們不給通過。”
男人說:“我帶著你,他們不會攔。這棟大廈是路劍波名下的產業。”
許知意吃驚:“一整棟大樓都是?”
“嗯。”難怪他對路家家產一點沒興趣。
男人讓她跟上,他走了最左邊的閘機通道。
許知意與他保持著二二十公分的距離,蔣司尋高她一個頭還要多,她只能平看到他挺闊的背。
“滴” 一聲,男人刷臉通過。
通過閘機口的時間有限,在他通過之後,她幾乎是衝過去。男人正常的步伐,她因為衝太快,差點撞到他,條件反射般拿手擋在兩人中間。
身體沒撞到,手撐在了他後背。
蔣司尋身體一頓,沒回頭,反手虛空扶一下:“不用急,時間足夠你通過。”
許知意:“我擔心被卡中間。”
兩人無聲走到電梯間,她始終慢他兩步。
進了電梯,蔣司尋打破沉默:“齊正琛回去了?”
許知意:“沒,今天到波士頓去。”
“還要來紐約?”問出口蔣司尋才驚覺,無意間已經太過關注對方的行程。
許知意:“嗯,從這邊機場回國。”
他點點頭,沒再多言。
到了辦公室,蔣司尋把自己的辦公桌和電腦讓給她,自己拎把椅子放她旁邊,打開另一臺筆記本。
兩人之前不是沒這樣工作過,但許知意還是花了幾秒時間平復驟快的心跳。
男人把工作交代給她,自己開始忙起來。
她側臉:“這幾個項目,我以前都沒接觸過。”工作量大,難度也大。
蔣司尋:“我不是在旁邊?不懂的問我。”
現在是工作時間,許知意還是規矩稱呼道:“蔣總。”
“嗯?”蔣司尋看著她,示意她說。
“你答應過當我帶教,沒忘吧?”
“沒忘。”已經開始在帶她,但只有半年。
男人問她:“怎麼突然提這個?”
許知意:“我還要去波士頓讀研,擔心你貴人多忘事,到時給忙忘了,再帶了別人,沒時間帶我。”
蔣司尋看著她數秒,剋制著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快忙吧,不然下班前忙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