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少陵 作品

第182章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5k)

有句話說得好。

對付不要臉的人,你要做的就是比他們更不要臉。

亦或者,直接把桌子掀了。

只要你發瘋,那些欺軟怕硬的人就不敢再對你有半分逾越之舉。

此時老坑村戲臺的場景就是如此。

許青山的突然發瘋,把整張圓桌掀了,飯菜潑了許學文他們一身。

一旁的族老努了努嘴。

掀吧,掀吧,小祖宗伱可就掀吧。

反正錢都給夠了,這不讓這小祖宗把氣撒出來,還了得?

要知道許青山等會過堂禮儀走完,那牌匾掛進了祖廟裡,以後全村人拜祖廟的時候,可都是會順帶把許青山的牌匾照顧一下的。

說來,以後還真算是許家的小祖宗。

許學文他們一家啊,可真是沒腦子,認不清形勢,看不懂前景,把好好一手王炸牌打成臭雞蛋拉褲襠裡了。

嘖,還得是我老東林有眼力見啊。

許學文他們不僅沒有反應過來,還直接呆立在了原地,似乎根本就沒法接受自家侄子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事實。

可哪怕許青山這麼發瘋。

村子裡的偷偷聊著的話題卻轉了個方向。

“你們說清河家到底讓老三媳婦孩子受了多大委屈,好好一孩子,長得又好看,讀書又好,嘴也甜,多乖一孩子呀,被逼成這樣子?”

“害,清河家老大和老大媳婦的德行你還不知道麼?咱們村誰願意讓他們家上門啊?別人家上門都是帶點禮物,他們家上門是進貨來了。”

“你看青山那眼淚流得,怪讓人心疼的。”

“今天可是他大喜日子,清河家老大和那兩閨女都給人娃娃逼哭了,還鬧事拿架子,這還是一家人,要是咱們,不得被他們欺負死?”

剛剛許青山發怒,掀了桌子。

還沒等許學文他們發飆呢,許青山這堂堂七尺男兒,在戲臺上嘩的一下,眼淚說流就流。

許學文他們發懵。

不是?

明明是你說的狠話,你掀的桌子,被潑了一身的是我們。

怎麼流眼淚開始哭的人是你啊?

許學文覺得自己腦袋都停止運轉了,許和跟許平姊妹倆又是無業沒見識的。

如果要說潑婦罵街,那許和有一手,但是眼前這個場景,村裡人這麼多人看著呢。

儘管他們現在看起來更狼狽。

可他們站著這麼多人,許青山就一個人站在原地,怎麼看起來像是他們在欺負許青山?

如果許青山知道他們在想這個問題,就一定會說他們還是電視劇看少了。

懂不懂什麼人設叫美強慘啊?

“大伯,大伯母,大姑,小姑。”

許青山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出口。

“這麼多年,雖然你們從來沒有照顧過我,也沒有管過我死活,我出門在外吃苦學習,你們也從來沒有過問過我一聲,沒有打電話問我有沒有得吃。”

“但我不怪你們。”

許青山開口道。

他節奏壓得穩穩的。

前世的時候他有一個球友,是滬戲的表演系教授,他們在激情控球過半場的時候,球友打趣許青山要是去當演員,實打實的演技派帥哥。

許青山覺得沒意思。

當明星演戲,太沒有挑戰性了。

要演,那就要演點關鍵的,刺激的,有節目效果的。

就比如現在。

許青山紅著一雙桃花眼,眼裡啜著淚,水光在光下晃晃閃動。

有這眼睛,看狗都深情。

村裡有些年紀稍微小些的女孩,看著許青山那模樣,當下心就揪起來了。

哥哥得受了多少委屈,才能用這樣的眼睛哭出這樣的眼淚啊?

但這還不夠。

“打我記事開始,你們對我和我媽就從來沒有過一句好話。”

“每次回大坑的時候,其實我都是拒絕的,因為對於當時我的來說,來大坑就是來被人教訓的,捱打捱罵,什麼苦

都得受,也沒有理由,沒有藉口。”

許青山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了大伯許學文。

許學軍在屋裡聽著,如遭雷劈。

奶奶也不安地起來踱步。

林月華在一旁冷眼旁觀。

“大伯,雖然小時候每次回來,你帶我去田裡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不順心,但是你每次踹我的時候,其實我都沒怪你,真的,我不會怪你的。”

“因為我爸說了,大伯是他大哥,長兄如父,大哥做什麼都是對的。”

“大姑,雖然你一直罵我是有娘養沒娘教的,說我是賤種,是狗,我也沒怪過你,因為我知道你和大姑父離了婚,就是因為這張嘴,但你心地肯定是好的,只是不會說人話而已,我也不怪你。”

“小姑,雖然你每次做錯了事就會把事情推到我身上,還讓我爸打我要用力點,不然不長記性,但是我也不會怪你,因為打是親罵是愛,你都不打你兒子,說明你更愛我,對吧?”

許青山說的話,明眼人都能聽出來是在陰陽怪氣。

可就許青山他那聲調,就讓人聽了忍不住可憐他。

這孩子從小過的那是人過的日子麼?

許學軍在屋裡聽得難受,咬著牙,腦袋裡一直在想,其實他從昨晚的時候就一直在想自己的問題了。

不得不說,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

許青山對許學軍的攻略和改造已經進展不少,起碼他現在是懂得反思自己的。

父子的交流和溝通也比前十幾年還多。

但現在聽著外面許青山那如泣如訴的聲音,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一直以來都做錯了,被枷鎖束縛著,做事越來越不像自己應該成為的樣子。

自己似乎一直都是個失敗的父親。

“我從小就知道,被伯伯姑姑們教育,要聽話,不要哭,不要跟爸爸說,因為說了也沒用。”

“也不要跟媽媽說,因為媽媽也只能更受氣。”

“所以我只能忍。”

許青山說著,兩行清淚就順著臉頰流下來了。

但他很快就抬手擦掉了臉上的眼淚,手一放下,他的臉上出現的是充滿朝氣和堅定的表情。

“我看一本書說。”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許青山的聲音很輕。

並沒有原文那般熱血,但是在他輕聲開口的時候,卻顯得是那麼的堅定有力。

“莫欺少年窮。”

許青山慢慢把這句話說出口,卻突然搖頭輕笑。

“可我就算是高考滿分,京大保送,代表國家出席國際會議,被外面的人吹成華夏科技的未來,就連市長縣長都要排隊跟我見面可,這些都有什麼用?”

許青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可聽著他的話,有些村民已經忍不住站起來朝著這邊圍過來了。

“我還是改變不了我的命運。”

“我還是要被你們欺負。”

“哪怕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們也要罵我是沒教養的東西,說我是有娘生沒爹養的玩意。”

“你們從我爸那裡拿走了我家幾十萬,我和我媽也沒說過什麼。”

“在這樣的家裡活著真難。”

“不僅要給錢,還要被罵。”

許青山難過地說道。

許學文他們看向了許和,許和瞪大雙眼,張大嘴想要解釋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要不。”

許青山把自己身上掛著的那個代表狀元的紅綢摘了下來,細心地折了折,放在了自己身後的椅子上。

“既然你們不想認我,覺得我是個賤種禍害,那要不我以後就不姓許了吧,我跟我媽姓就好。”

“可能我還是太幼稚了,但許家的姓太重了,我受不起。”

“等會要麻煩父老鄉親們,把牌匾撤了,這入堂也不用了。”

“今天這酒席我出錢,牌匾的錢我也出了,不能再勞煩祖廟,今天已經很打擾你們老許家的列祖列宗了。”

“剩下的錢

我會補上,還會給大家補個紅包,給大家壓壓驚,也給我今天的莽撞發瘋道歉。”

許青山朝著許學文他們重重地鞠了一躬,又朝著臺下的父老鄉親們鞠了一躬。

“我能做的反抗也只有掀這一次桌子吧。”

“呵。”

許青山自嘲地笑了笑,朝著屋子那邊喊道。

“媽,走吧,我們回家去。”

許青山這番話出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慌了。

“回什麼家呀,青山,咱老坑村就是你的家啊!這不能走,都怪許學文家整天這陰陽怪氣的不當人,自家侄子都這麼往死裡欺負,真是不當人啊!”

東林叔覺得嘴裡剛剛許青山給自己發的和天下一下子不香了。

他連忙丟了菸頭,一溜煙地跑到戲臺上去,鞋子都跑掉了一隻。

但他顧不上。

誰知道許青山說的是真的假的,要是再放任許學文他們一家欺負許青山母子兩,那他們老坑許氏可就是把這天降的狀元爺親手送給姓林的了!

“是啊,使不得啊,使不得,不能說這種喪氣話。”

“許和她嘴巴毒,她不當人,可我們把你當家人啊,青山啊,他們不認,我們認!這祖廟不給他們進都得給你進!”

“就是就是!他們平時名聲就不好,只是大家不知道他們連自己兄弟老婆孩子都這麼欺負,沒事,以後我們給你撐腰!二房清河家我們就只認你!”

許青山捂著臉,嘴角忍不住地翹。

這世道就是這樣的。

很簡單。

當你成功的時候,你的身邊就是好人多。

“這不好的,我大伯他們才是我爺爺奶奶的親兒子,我都不知道我今天鬧了這一出,我奶奶還認不認我了。”

許青山嘆著氣,在幾個族老幫襯下是擦乾了眼淚,但卻低眉順眼的,看起來依舊氣場低得厲害。

“快讓清河家的嫂子出來說句話呀!”

“快呀!”

奶奶被人半抬半請地架了出來。

許學文他們幾個有些期待地看著老太太。

剛剛許青山那麼一通,他們已經百口莫辯了,再加上他們向來又是窩裡橫的性子,現在戲臺這邊聚著這麼多人,看著他們的眼神已經很是不善了。

他們是真怕自己開口再說到不對的點,等等直接被人圍起來打。

可如果是老孃開口定性家裡的事,那就不一樣了。

許青山抬著一雙淚眼,看向了奶奶。

“誒喲,我的乖孫啊。”

奶奶心頭一顫,才看了一眼,就不由自主地邁著腿朝著被潑了一身飯菜但是還在旁邊無所謂地看手機的許東山走去。

“清河嫂,你走錯方向了。”

東林叔把許青山家的奶奶掰了個方向。

“奶奶,你會不認我嗎?”

許青山看向了奶奶。

東林叔揉了揉眼睛,剛剛好像看錯了,怎麼許青山眼神好像有點.小兇?

“誒喲!乖孫吶!奶奶對不住你啊!”

奶奶終究是個明白人。

她只是蔫壞,又不是蠢。

在許學文他們幾個呆滯的眼神中,奶奶繞過了許東山,過去拉住了許青山。

“是奶奶這些年偏心了些,沒好好照顧好你,要怪就怪.”

“要怪就怪你麼?”

許青山挑破了奶奶的小心思。

“我能怪你麼?怪你我就是不孝,奶奶,到現在了,你還是偏心啊。”

許青山側過頭,方才止住的眼淚又要流出來。

“果然,我還是不該姓許。”

“誒!”

東林叔怒了。

你個老東西!說話還使小心思!

“老嫂子!不是我說你,你這不是非把孩子往死路上逼嗎?”

許東林怒不可遏。

自家好大兒的工作機會就要飛啦!

“青山,分家!東林叔和大家都支持你們,以後你家出來開一房,宅基地東

林叔家還有,分給你們,蓋棟房子,不用你出錢,鄉親們都會幫忙,只要蓋個小房子,有個代表,你們回來就住東林叔家裡去!”

“我我我我.”

“哎喲喂!老大,不是娘說你!你怎麼能.”

奶奶很是無奈。

這要再說下去,自家過世的老伴名聲都不要了。

等會自家都被村子除名了都不是沒可能。

奶奶在那訓斥著許學文他們,鄉親們也被徹底點燃了。

口誅筆伐、狠狠聲討。

“可是罵有什麼用?大伯和姑姑他們還是會記恨我,還是.唉,不說了,不讓大家聽這些不開心的事。”

許青山搖了搖頭。

“滾出去!”

“連自家侄子都欺負成這樣,還是欺負了咱們老坑最有出息的,這我們以後怎麼好?滾出去!”

“看不得自家厲害侄子過得好,一個個都是壞種!滾!我們老坑沒這樣的人!”

老坑村人是真怕許青山跑了。

如果不是現在噶人犯法。

為了留住眼前這個同時代表著榮譽、財富、未來和希望的後生,他們指不定能現場把許學文他們埋土裡。

至於許學文他們冤枉不冤枉?

沒人在乎。

他們本來在村子裡名聲就不行。

沒人能從他們手裡拿到好處,還時不時有些衝突。

既然如此。

能提供幫助和工作的許青山才是他們真正的親人!

有奶便是娘,自古如此。

看著大伯、姑姑他們被村人推搡著往著村道趕出老坑村,許青山眼神很是平靜地和自己這些坑死人不償命的親戚對視一遍。

他冰冷的眼神讓許學文他們心中滿生寒意。

特別是看到了周秀華的時候,他眼神平靜得一片死寂。

周秀華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許青山會多看自己一會,但她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許青山眼神在說的話。

【看到了什麼才叫做真正的綠茶白蓮花嗎?】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爽嗎?】

沒等他們再多看許青山一會,就已經被憤怒的老坑村村民推搡著趕出了老坑村。

一旁戲臺上,無力抵抗村人的奶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難受得哭了。

許青山慢慢走到奶奶身前。

他耐心地把她扶起來,幫她撣去身上的灰塵,安慰道。

“奶奶,你放心。”

“我這個人說到做到的。”

許青山微笑著說道。

這笑容要是在小女生的眼裡,那倒是挺甜的。

“我說的事,你做了一半,那你答應的事,我也只做一半。”

說完,許青山鬆開手,留下呆滯的奶奶,回屋裡去見許學軍。

許學軍此時已經無力地癱坐在鄉親屋內的椅子上,閉著眼面露難色。

許青山邁入屋裡,當著許學軍的面打電話。

“喂?進才叔?嗯,有點重要的事想麻煩你一下。”

“對,是這樣的.”

“好,我又欠進才叔一個人情了,下次一定還。”

許青山笑容滿滿。

許學軍聽著許青山的安排,有些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看向自己完全琢磨不透的兒子。

“青山,有必要做成這樣麼?”

許學軍沙啞地開口問道,他眼裡有血絲。

許青山蹲下來,看向父親,微笑著問道。

“爸,那你為什麼當初不和他們說這句話?”

說完,許學軍陷入了沉默。

“昨晚我問你的,你還沒有回答我。”

許青山輕聲地說道。

“以後奶奶就由我們家來贍養,二伯家你也還能好好走動,但是其他人就算了吧。”

“我不太喜歡我們許家有比我更孝順的人。”

許青山站起身來,朝著有些頹然的父親伸手道。

“走吧,爸。

“別想那麼有的沒的了,我帶你去體驗一下族譜單開一頁的快樂。”

許學軍沒有伸手。

許青山也不強求,他自己走出了門,林月華在他身邊。

“兒子。”

林月華神色有些緊張和生氣。

“他們之前真那麼把你往死裡欺負?你怎麼不跟媽講呢?”

“什麼欺負?”

許青山面露不解之色。

“就你剛剛說的那些啊,許學文那狗東西踹你,許和那傢伙還敢那麼罵你?要是真的,老孃這就追出去打死他們!”

林月華很不爽。

她可以被欺負,但她兒子不可以。

“哦,那些啊,有發生過,但沒我說的那麼嚴重。”

“那你剛剛說的那些.?”

“哦,事態擴大化而已,一點小技巧。”

許青山看到了回來的老坑村眾人,立馬一臉欣喜和感動地迎了上去。

“各位叔伯爺公,以後你們就是我的親叔伯爺公,要是沒有你們,我連咱老坑村都呆不下去了!”

林月華看著這兒子,有些自我懷疑。

我一個直來直往的人,怎麼生出來這滿肚子鬼水的兒子的?

難道許學軍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

林月華浮想聯翩。

許學軍慢慢地從屋裡出來,長吐了一口氣,眼神清明瞭許多。

他去戲臺扶著站在那不動的老孃過來,又和一直在旁邊看大戲吃瓜子的二哥許學武打了聲招呼。

他和老太太說道。

“媽,以後我可能要去市裡工作了,在家的時候有什麼事你可以找二哥,錢你不用擔心,要是你想來市裡住了,就和我說一聲,我來接你過去。”

許學軍說話慢慢的,很穩,沒有平日裡的那種勁頭。

“以後咱每年做兩次體檢,該吃吃該喝喝,就安安心心養老。過陣子我穩定下來了,讓人來給你把老屋翻新一遍,生活便利點。”

老太太看著許學軍,愣了半響,點了點頭。

“那走吧,看看咱家新開的族譜去。”

許學軍說道,伸手扶著老太,許學武被沈春梅踹了一腳,也跟上扶住老太,往祖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