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霜劫
餘笙說道:“其實我沒想到你這般心善。”
顧濯微微搖頭,說道:“主要是不想暴露身份。”
此刻兩人已經離開那家酒樓,沒入來往人群當中,隨意行走間撇掉自暗處而來緊緊落在背後的目光,不留半點痕跡。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至秋日紅暖之時,他們才是在一片樹蔭下停住腳步。
天色漸晚,炊煙已起。
有風穿過街巷,帶來尋常人家的飯菜香味,與那歡笑吵鬧聲。
那個在巷口玩鬧與夥伴玩鬧的孩子不願歸家,於是早早當家的姑娘叉著腰怒目而視,手裡拿著的鍋鏟彷彿最了不起的飛劍。
坐在榕樹下的兩人與這一幕格格不入。
餘笙忽然問道:“你覺得萬家如何?”
顧濯說道:“單從今日之事來看,以上瞞下欺這四個字來形容毫不為過,再結合陳遲所言,萬家對陽州城以及周遭一帶的影響力極為恐怖,很容易讓人想到一些不好的詞語。”
餘笙輕輕點頭,說道:“是有這種意思。”
顧濯沒有再為此多言。
大秦立國至今已然邁入第二個千年,伴隨著時間不斷推移積攢下來的那些弊端與沉痾頑疾,不可避免地出現在這個古老帝國的身上,早已到了與之並生的程度,除非帝國崩塌否則難以清除,甚至崩塌了也無法徹底解決。
事實上,百年前的大秦已經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否則也不會險些失鹿,但最終還是因為當今皇帝陛下的緣故,讓這個帝國的生命得以延續了下去。
日月不曾換新天,沉痾頑疾便猶在。
那不是一次古老帝國的中興所能簡單解決的沉重問題。
顧濯不喜歡談論這些,因為這些事情太過複雜,而且極其麻煩。
就像他不愛講道理一樣。
他望向餘笙說道:“有一件事現在是十分清楚的,萬家裡的很多人是我們打不過的,包括今天這個萬守康,除非他們偏要以今天這種手段來對付你我。”
那脫胎自天魔舞而來的樂曲固然奇詭玄妙,但歸根結底還是落在識海當中,與神魂脫不開關係。
既然如此,這就不可能對顧濯和餘笙有任何作用,甚至可以說是在自尋死路。
片刻前,餘笙說顧濯心善,是因為兩人當時再不離開,那七位舞女九位樂師便要當場死去。
“萬家不可能這麼蠢,所以他們下次要不不動手,要動手就會是直接動手,那我們是真打不過。”
餘笙安靜片刻,補充道:“因為我們現在的境界太低了。”
這些話都是認真的。
以他們如今只是洞真的境界,除非倚仗某些極其強大的飛劍或者法器,否則不要說歸一境的真正強者,就連陳遲這樣停留在承意境界的人都很難對付。
這還是以兩人直接聯手作為前提。
越境而戰不是家常便飯,只要想吃就能隨便吃的。
話雖如此,然而兩人的眉眼間卻無半點難色,彷彿正在討論的是今天晚飯到底吃什麼,這種每天都要經歷一次的尋常難題。
餘笙看著顧濯,輕聲問道:“我們為什麼不能暴露身份來著?”
“因為你我出現在這裡是很沒道理的事情,一旦顯出身份,那整個天下的目光都會聚集在這裡。”
顧濯平靜說道:“而且就像剛才那句話裡說的,我們現在的境界都不夠高,若是暴露身份摻和此事,那旁人就有充分理由把我們留在後方。”
餘笙想了想,沒想到避開這個問題的辦法,轉而說道:“那先吃飯吧。”
顧濯說道:“還要找家客棧。”
餘笙偏過頭看著他,問道:“如果客棧還是沒房間?”
顧濯無所謂說道:“那就出城,到碼頭找一艘小船往雲夢澤蕩去。”
“還有一個最後問題。”
餘笙不厭其煩。
她說道:“你的那個朋友,陳遲是不是要有麻煩了?”
顧濯怔了怔,沉思片刻後說道:“好像是的。”
萬家尋不到兩人的蹤影,又斷定他們是朝天劍闕來的強者,必然是要把目光放到陳遲身上,以此作為突破口。
“最多也就是些許麻煩罷了,不會真的有事。”
顧濯看著她認真說道:“在沒弄清你我境界實力之前,萬家不可能白痴到把陳遲給動了,如果他們真這麼白痴,那早就該被滿門抄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