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煙雨 作品

第兩百三十八章 上龍虎山

 自陸羽下江西不久,朱元璋就給胡惟庸安排了個新差事——前往國史館,幫著宋濂等人重修元史。

 按朱天子的說法:上次修纂元史太過倉促,導致成書質量不佳,須得胡相坐鎮審查,務必保證修出部嚴謹完備的元史。

 初接這任務時,胡惟庸受寵若驚,心下頗是高興。

 要知道,給前朝修史,可不光是個歷史差事,也並非文學活計——這是個很敏感的政治問題。

 前朝離當下最近,最是影響今朝政治風向,是以給前朝修史,不光得確定好政治方向,更得把握好尺度,使修出的史書既能完整地概括前朝,又能彰顯我朝全新氣象。

 是以,按照歷朝歷代的慣例,給前朝修史之重擔,都要落到當朝宰相頭上。

 而編纂前朝史籍,於宰相而言,既是莫大榮耀,又能彰名立威。

 早在洪武二年,朱元璋初修元史之際,李善長便興沖沖等著主攬此務,卻沒料,這《元史》總裁官的頭銜,最終落到宋濂、王煒頭上。

 這可把李善長給委屈壞了,委屈巴巴跑到朱天子跟前訴苦,說這事他李善長也能幹得好,主動要攬這活兒。

 可朱元璋卻以“中書事務繁忙”、“文事亦非李先生所長”等理由,拒絕了這提議,自此之後,修史就成了李善長心頭的一根刺。

 也因這件事,胡惟庸自當了宰相後,壓根就沒指望自己能修上元史。

 李善長尚且還是前朝落第舉子,而他胡惟庸卻連秀才都沒考中,論文學素養還不及李善長,人家李善長都沒資格,你憑什麼能修元史?

 因此,這回朱元璋將這任務交到他頭上,胡惟庸頓覺天上掉餡餅,意外之喜。

 胡惟庸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此舉是朱天子是不想讓他摻和江西之事,給他找了個活計。

 可修史畢竟是留名千古的美差事,胡惟庸著實捨不得放棄。

 前任李善長做不到的事,叫他胡惟庸做到了,這不更能說明他胡惟庸比李善長更強,是這洪武朝“第一宰輔”麼?

 至於江西那邊——依胡惟庸的看法,陸羽還翻不起什麼大浪,因此,胡惟庸將江西之事交代給府中管家,自己則一頭扎進了國史館,為這名垂青史的美差事殫精竭慮。

 原本他以為,審核史籍這種事簡簡單單,可萬萬沒想到,這差事簡直就是煎熬。

 倒不是他沒定力,能一路熬到宰相,怎麼可能沒這點耐心?問題在於他跟宋濂、王煒那幫子文人,實在是騎著快馬也趕不上?

 宋濂、王煒那幫子文人平日修史時,是滿嘴之乎者也,閒暇時候還要吟詩作對,尋章摘句……

 更頭疼的是,他們還老要拉上胡惟庸,讓胡惟庸這宰相打頭領先,率先賦詩起對,這不存了心叫他難堪麼?

 他胡惟庸肚裡那點兒墨水,在陸仲亨、費聚這幫子武夫面前賣弄賣弄也便算了,擱宋濂、王煒等人顯擺,不是班門弄斧、徒增笑料麼?

 是以,每次宋濂、王煒邀請他時,他就找藉口尿遁,可這尿多了,到了後來,他都形成條件反射,每每一聽到作詩,便不自覺尿急。

 可若只是作詩倒也罷了,畢竟只是閒暇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可關鍵問題在於,宋濂他們所修攥的《元史》,也著實太難審了。

 倒不是說這書有多深奧,而是書中所記諸多前元雜務,實在太亂了。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書中的前元人名,十之八九都叫“帖木兒”、“脫脫”之類,常會出現同一個名字對應不同的人,叫人難以區分。

 更離譜的是,即便同一個名字,在不同地方竟有不同寫法。

 比如那“帖木兒”,有的地方譯作“鐵木耳”,又有的地方譯作“帖木哥”,又或是“鐵木爾”、“貼穆爾”云云。

 如此繁複混亂的名字,讓人看得直頭疼,胡惟庸每每坐下來看幾頁,就恨得直要撕書,到了最後,他實在忍不住,找到宋濂追問緣由。

 而宋濂對此直接將前元的第一手史料搬了出來,表示人家前元自家史料就記得這麼混亂。

 宋濂的解釋倒也無奈,他們也搞不清楚哪個名字對應哪個人,貿然篡改怕會出錯,最後擔責,只能原樣照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