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聖公,為何前倨後恭爾?
他只好抱拳等候,不再言語。
卻在這時,一個聲音從身側傳來:“一派胡言!”
倒確實有人發怒,可並非是那朱天子,而是一直就站在殿中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站出來,指著孔希學就罵:“孔希學,你這般言論,簡直有辱孔家門風!”
唾罵兩句,那中年人又厲聲喝斥道:“那些官員犯下滔天大罪,理當受到懲處,陛下不過要他們帶枷理政,已是法外開恩,那些人不感恩戴德也便罷了,怎還敢有怨言?”
“孔希學,你飽讀儒學,難道書裡沒教過你‘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道理?”
“連天子都不能違逆律法,更何況那些犯事官員?你怎敢為那些犯事之官員說情,我看你這祖宗學問,怕都學歪了吧,就你這樣,哪裡還有臉承繼衍聖公之位?”
剛聽那人駁斥時,孔希學倒還能耐住性子,畢竟在天子面前,不好隨意與人爭辯,再說這人身份未明,孔希學多少有點忌憚。
但此人提及孔門家學,又提到他不配這衍聖公之位,這可觸了他的死穴。
孔希學怒極而喝:“你是何人,竟敢辱我孔家?你有何資格談我孔家祖宗學問,又有何資格談這衍聖公之位?”
那中年人冷哼一聲,挺了挺腰桿:“在下乃是衢州孔家家主,孔希生,我衢州孔家,亦是孔聖嫡傳,難道我沒有資格談及孔學,沒資格質疑你嗎?”
一聽來人名號,孔希學大驚失色,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他當然知曉這衢州南孔,卻沒料這南孔嫡傳竟跑到了宮裡來。
稍一思索,他立時明白過來,策劃這一切的,就是眼前的朱元璋。
孔希學曾預料朱元璋會嚴辭拒絕,卻沒料他還有這一招。
“兩位孔家後人不必爭執,你二人本出同門,何必同室操戈?”
朱元璋終於發話了,他倒不急著回應那帶枷理政一事,卻先當起和事佬,勸起架來。
“正所謂‘一筆寫不出兩個孔字’,自靖康國恥後,南北二孔已分離了數百年,現如今我大明一統南北,咱看你們這孔家,也無需再分成兩派了。”
朱元璋笑著點了點孔家二人:“此番將你二人召來,正是想促成南北孔合流,從此之後,兩家合為一家,共同祭祀孔夫子。”
聽到這話,孔希學的臉色,已漸漸變得慘白。
南北孔合流,兩家合為一家,到時候誰主誰次,誰來繼任家主,誰來繼承衍聖公的爵位呢?
這一切,怕是要看朝廷臉色了。
孔希學很清楚,若自己與朱元璋對著幹,以後這衍聖公的爵位,怕要落到南孔一脈了,而這,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然而,昨日那信誓旦旦的話語尤言在耳,要是自己現在立刻調轉槍口,那是不是太丟人了,此時的孔希學已經陷入了糾結中。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也認為南北孔應該合為一家!”此時孔希生卻說道。
見狀,孔希學也顧不得那丟不丟人的問題了,當即跪倒在地,口中大聲疾呼道:“請陛下恕罪,微臣之前受小人矇騙,才會對陛下有所誤解。
如今微臣已經幡然醒悟,陛下這戴枷理政實為良策,既能懲處犯官,使之戴罪立功,又能以他們為例,警誡天下百姓遵從律法,如此善政,實乃開天闢地的創新之舉呀!”
孔希學一改先前態度,掉轉方向,竟轉而吹捧起帶枷理政來。
“聖公真有此意?還是受人脅迫說的違心之言?”
雖然朱元璋早已經預料到了,但孔希學如此迅速的倒戈,而且臉上毫無羞愧之意,這臉皮之厚,實在是朱元璋所望塵莫及。
難怪流水的王朝,鐵打的孔家,連一旁的孔希生都有些看不下去,別過臉去了。
孔希學連忙表示忠心道:“自是真心實意,這些全都是微臣的肺腑之言!”既然已經掉轉碼頭,那就索性將話說死,在衍聖公爵位面前,什麼都是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