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漁 作品

第 143 章 步步緊逼

 她現在已經繡了四個荷包了,謝恆謝夫人一個,謝瑾父子各一個,此後加上蘭心寶珠的,還有父親母親那邊五個,這麼一算,任務不小,至少還得十天半個月。

 希望她的荷包都繡完之時,就是塵埃落定時刻。

 沈蘭棠心中漫無目的地想著,蘭心跑進院子道:“小姐,姑爺來信了!”

 沈蘭棠放下手上東西,邊關每回向京中上摺子,都會有家書一起過來,第二日使者重新出發,會將眾人的信帶上。為了不讓謝瑾分心,謝家人一概不準告訴他謝恆失蹤的事情。

 沈蘭棠接過信,謝瑾的字很漂亮,非常適合閱讀,沈蘭棠一目十行看完,回去寫回信。

 這書信來往多了就不稀奇了,到了最後,所有牽腸掛肚的字句都會變成日常一樣樣小事,沈蘭棠重點陳述了她繡荷包中經歷的種種事件。

 將寫好的信交給下人拿走,沈蘭棠正欲重新看一遍謝瑾的信,寶珠跑進院子。

 “小姐小姐重大消息!”

 寶珠雙手支著膝蓋,做了個深呼吸,大聲道:“皇帝赦免太子,重新招太子入宮了!”

 “父皇父皇,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兒臣看了好是心痛!”

 太子跪在皇帝床前,失聲大哭。

 “睿兒,睿兒。”

 “在,在,兒子在呢!”

 太子聽到皇帝叫他的小名,心中猛地一動,曾幾何時在他還年幼之時,皇帝也曾真心把他抱在膝上對他疼愛有加。

 “父皇。”太子膝行上前。

 皇帝撥開他的頭髮,仔細端詳著他的面容。

 “兒子受苦了。”

 呢喃不清的嘴唇吐出幾個渾渾噩噩的字。

 太子頓時淚如泉湧。

 “兒子不苦,兒子一點都不苦,是父皇,父皇您受苦了!”

 “兒子再也不讓父皇難過了,以後兒子都聽父皇的,父皇說什麼就是什麼,兒子一定會幫父皇的!”

 “好,好兒子,要聽話。”

 “兒子一定聽話,父皇,你想做什麼您跟兒子說。”

 然後皇帝還未說清,想讓他做什麼,就又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父皇,父皇?”

 太子叫喚了幾聲,也叫不起皇帝,他抹著眼淚站了起來。

 “張公公,父皇可時常如此?”

 張公公在旁抹著眼淚,道:“陛下如今精神不濟,需要時常歇息,太醫睡覺對皇上沒有壞處,睡醒了就有精神了。”

 “好,既是太醫說的,就讓父皇睡吧,等他睡醒了,兒臣再來看望他。”

 “張公公,你也辛苦了。”

 “不不,老奴不敢說辛苦。”

 太子走出皇帝寢宮,就在門口看到了一個老熟人。

 “老大?”

 太子挑了挑眉,一改在皇帝面前的語氣,神態彷彿被關禁閉前的傲慢:

 “你這些時日不是忙於朝政日理萬機嗎?怎麼有空來看父皇啊?”

 “太子說笑了,父皇是臣的父親,不管如何忙碌,臣都不會忘記父皇。”

 “哦,是嗎,你當真是來看望父皇的嗎?而不是來看父皇,有沒有出事?”

 大皇子當即發怒: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什麼意思?”太子也毫不猶豫地回瞪了上去。

 “父皇身子骨一向很好,緣何會無緣無故中風?還有那一夜宮裡發生的事情,你不要以為消息沒有傳出去,就沒有人知道。你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父皇不是不清楚,只是看你是他兒子才忍讓著你而已,而你呢,你個無情無義的王八蛋是怎麼對待父皇的?”

 “太子在說什麼,臣聽不懂。”

 “你聽不懂也好,聽得懂也好。我警告你,梁旭,大靖的朝堂不是由你一個人為所欲為的,你以為把父皇弄倒下了你就能把持朝政當無冕之王了?”

 “父皇除了你還有別的兒子!從今天起,我不會再任由你為所欲為了!”

 眼看太子把話說的這麼透,這麼難聽,大皇子也不幹了。

 “笑話,誰才是那個想當皇帝的人?梁睿,別以為父皇生了病一時心軟,把你放出來,你就忘了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你為了構陷我勾結北戎致使數萬將士損失慘重,這件事情永遠過不去。父皇現在只是生了病頭腦不清楚,等他清醒,就一定再會把你關起來!”

 “那我們就看看父皇是會關我呢,還是會訓斥你這個不忠不孝的逆子!”

 兩人大吵了一通,不歡而散。

 太子和大皇子在皇宮吵架這事很快傳到了所有朝臣的耳中,這還不算完,那之後太子重新參與朝政。

 但凡大皇子提出的事,他都不同意,兩人整日在朝廷上吵得不可開交,這個早朝,儼然一副菜市場模樣。

 許多政事都積累了下來,從前還有一個腦袋硬的要死的謝恆可以頂上,如今謝恆不在,朝臣只能成立了自己的一套議事班子,努力在兩位皇子之間調節平衡,倒顯得有些三足鼎立的姿態了。

 就這樣,時間又過了七八日,太子迴歸的姿態逐漸坐穩,朝中太子一黨重新凝聚。

 “這個梁睿他就是故意的!”

 大皇子一把將桌上東西掀翻,一旁宮人畏畏縮縮,不敢上前。

大皇子雙目通紅,一雙眼時而閃過猙獰的殺意。

 “謝恆,皇帝太子,他們就要是要把本王往死路上逼!”

 如今誰都看得出來皇帝打壓大皇子,甚至將太子放了出來,從前還有意靠向他的臣子重新迴歸中立,甚至隱隱靠向太子。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皇帝和太子終究是大統,若真發生衝突,朝廷,天下,都會站在他們那一邊,更何況自己,還有一個致命的把柄。

 掙扎的目光從他眼底緩緩地褪去,他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決絕。

 “來人,叫慕斯容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真的逼宮了,信我

 “這個謝恆他就是故意設計我的。”

 大皇子一臉陰沉,手上的酒杯快要被他捏碎。

 “他肯定已經將信交給了父皇,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陰謀!”

 院子外頭,不時響起這些日子被以私通北戎罪抓走的官員的家屬的呼救聲,求大皇子救救他們的老爺他們至今以為是大皇子得罪了皇帝,才讓皇帝隨便找了個名目將他們控制起,他們也的確算是勾結北戎。

 大皇子的從屬中有知曉他勾結北戎事情的,但多半不清楚。那些官員只是想要背靠大樹,一棵足以靠得住的大樹,而不是一開始就爛了根基的樹,若是早知他私通北戎,估計大半的人都不會靠近他。

 這就是一個危險源。

 “殿下,如今皇帝不斷壓迫我們,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讓他將我們的人全都剷除了吧?到時候就算殿下您坐上了皇位,也沒有心腹可用了啊!”

 皇帝並非至高無上,若朝中無人,他甚至可能會被架空,當一個空殼子皇帝。

 “這個道理我自然明白!”

 大皇子暴躁地大喊一聲,將桌上東西盡數掃到地上。一個個的,一個個的都在逼他造反,造反是那麼簡單的事麼?!不成功便成仁,一旦造反,就再也沒有回頭箭了!

 大皇子看似暴戾,但性格之中的確缺少了一些果斷,謝恆和皇帝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才採取了這麼溫水煮青蛙的計策,歷來造反多是被逼上絕路的人最後的選擇,大皇子目前處境還稱不上是絕路。

 他們就是在賭,賭他什麼時候才會按捺不住,兵戎相見。

 “這件事讓我再好好思量思量,你出去吧!”

 那侍衛也知道不能過度逼迫,俯首退出房間。

 他剛到門口,就看到慕斯容走了過來。

 “慕姑娘。”

 “嗯,殿下在裡面?”

 “在的。”

 慕斯容推開門,大皇子抬了一眼:“是你啊。”

 慕斯容徑直走入:“聽說謝恆失蹤了。”

 “怎麼,你很關心?”

 “我關心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又如何?怎麼,你想為他報仇嗎?”

 這段時日,大皇子的處境不大好,慕斯容理解他的心情,沒有與他計較。

 “我是好奇,你為什麼要給皇帝這麼一個把柄?現在他藉著謝恆失蹤的事,大肆清除你的黨羽。我原來以為你和皇帝是七三的勝率,比如今看來快要五五,甚至你成功的概率都要低於皇帝了。”

 大皇子沒好氣地道:“還不是你當日沒有下手。”

 慕斯容聳了聳肩:“現在下手還來得及。”

 “怎麼,你還有辦法秘密殺了皇帝?”

 “現在暗殺皇帝還有用處麼?殿下,你不會到現在還看不清局勢吧?”

 慕斯容嗤笑一聲,道: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現在在針對你,就算你暗殺皇帝,將事情誣陷給太子,又有多少人會信?會站在你這邊的現在都在刑部大牢裡,你快要孤立無援了。殿下,當斷不斷,必受其害。”

 慕斯容和方才侍衛的態度一樣,就是要逼他造反。

 大皇子一陣煩躁,腦門陣陣抽搐。

 “出去,都出去,別吵我!”

 慕斯容聳了聳肩,很快離開房間。

 大皇子盯著地上一灘汙漬看了許久,唇邊忽地扯出一抹冷笑,他倏忽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

 兆京某處一個地牢裡,謝恆還穿著他當日失蹤時的那件衣裳,因為長久沒有洗漱,他身上都是散發出了臭味。只是他那悠然超脫的神態,就彷彿此刻身處的不是地牢,而是某個學院雅座。

 地牢建

造在一個地窖中,除頂上一扇方方正正的小窗外四面不透風,也無光源,只有在有人來送飯時才勉強能見到一二光亮。

 在這樣不見天日又陰沉潮溼的環境裡,謝恆只能選擇和他唯一的老友閒聊。

 “說起來,我也非常想知道,太子到底許諾了你什麼好處,讓你為他如此拼命?”

 “若我沒弄錯,你既非太子黨羽,血緣上也跟他並不親近吧?”

 隔壁牢房裡的是消失了半年之久的寧樂伯,他遠比謝恆更加狼狽,他那被鞭打的近乎不能遮體的衣服也被換成了一件真正的囚犯衣裳,倒比他原來的乾淨上許多,勉強維護住了他的體面。

 他住了這大半日子,習慣了不能洗澡的日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會兒倒是比謝恆還舒暢上許多。

 “唉。”寧樂伯嘆了口氣:

 “此事說來可笑,老頭有一孫女,也算聰明靈秀,有一回她出去郊遊,卻被一群地痞流氓圍住,那群流氓想要強擄了她回去,我兒誓死不從,幸得太子路過救下了她,替我殺了那些地痞且為了她的名聲,不曾將此事宣揚出去。老夫深感太子恩德,便向太子發誓,從此以後但凡太子需要,老夫必竭盡全力。”

 “這是事關我那孫女名譽,我連老妻都沒有說過,是以大家都不清楚。”

 謝恆聽完嘆了口氣:“原來還有這一遭,伯爺愛惜孫女,卻又罔顧他人女子生死榮辱,與太子狼狽為奸,不知你那孫女若是知道,是何感想。”

 伯爺身體顫了顫,嗓音逐漸苦澀:

 “如今想這些了,大人如何會被關進地牢?”

 “不過也就是惹了殿下不高興罷了。”

 寧樂伯不知其中經過,只勸慰ie道:“我一被抓過來就被嚴刑拷打,大人既沒有遭受刑法,想來今後也不會有了,此處有吃有喝,且安心住下吧。”

 謝恆嘆息道:“那就最好了。”

 兩人正說著,一道光線忽然從入口方向射入,謝恆默默記著時辰,感覺這會還不到送飯時間。既是異常,他就清楚來的人是什麼人了。

 果不其然,大皇子一雙雪白靴子踏入充斥著血水和泥水的地牢裡,幾個火把照亮了他的面孔,他一張臉陰沉可怖。

 寧樂伯本想說些好話,討他歡笑,好歹讓他把每日飯食再豐富些,見他模樣,寧樂伯閉上了嘴。

 大皇子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投向安然坐在草垛子上的謝恆,黏溼的腳步聲緩緩靠近,停在牢房門口。

 謝恆抬起頭,用手擋了擋突如其來的光亮:“殿下,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