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給老父親看
楚停雲沒有再繼續想下去,只是忽然問宴尋:
“要不然,我去給你求個幸運符吧,找個大師什麼的,再開個光。或者,還可以找個人來家裡看看風水。”
以前的楚總是萬萬不信這些東西的,甚至嗤之以鼻。但他有不少合作對象很信,所以也略有接觸,真想要找人的話也不難。
於是楚停雲還有點躍躍欲試地問小老公:
“你覺得怎麼樣?”
宴尋:“.?”
他原以為這只是開玩笑,可宴尋仔細看了看對方的表情,發現楚停雲竟然是認真的。
這個男人竟然真的想給他找個大師開光。
宴尋沒忍住直接笑出來,一掃剛才眼底的迷茫晦暗,
“這份心意我領了。”
他拍拍楚停雲的肩膀,有點好笑地勸說道,
“但是楚總,現在是社會主義新時代,封建迷信要不得。”
楚停雲:“.”
他原本當然也不信這個的!
這時換好衣服的葉教授夫妻兩人也出來了。謝逢君出來的第一眼就是去找宴尋,看見對方好好地站在水吧檯那裡之後才無聲鬆了口氣。
只不過.
她看著旁邊站著的那位楚先生。忽然覺得宴宴跟領導的關係是不是有點太.親近了?
因為這時候兩人的站位靠得很近,小宴助理的手還搭在楚總的肩膀上,後者也不覺得下屬冒犯,自然得像是早就習慣。
葉教授倒是沒太多想,還跟妻子解釋:
“這位楚先生人很好,是位挺不錯的領導,而且非常重視提攜小宴。”
整理了一番情緒,葉存山沒再喊宴宴,他怕宴尋反感。
不論是今天楚停雲特地帶了宴尋來,還是剛才在車上把外套脫給謝逢君,葉教授都非常感謝他,並充滿了好感。
“這樣啊。”
謝逢君點點頭,也在心裡給楚停雲打了個好領導的標籤。
另一邊,好領導和小助理也轉過了身。
因為他們都聽見了身後傳來的開門聲。顯然是葉教授剛才已經跟妻子解釋了一番,兩人之間的氛圍好了不少。
“喝點吧。”
宴尋把衝好的感冒沖劑遞給他們。
“謝謝。”
父母兩人端著杯子裡的感冒沖劑,一時竟然有點捨不得喝。
幾人在沙發上坐下。葉存山夫妻坐一起,宴尋和楚停雲則是坐在對面。
爆發的情緒期過去之後,謝逢君就變得有點小心翼翼起來。路上的時候她就大概跟宴尋講過當年是怎麼弄丟他的,還有許多其他的事情,可惜宴尋不記得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再提了。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這次謝逢君開始問起宴尋被領養之後的生活。
“宴宴,你這些年都在哪?”
其實原本她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和狀態,但話一出口就忍不住哽咽,
“過得.好不好?”
雖然對這個問題早有預料,但宴尋還是覺得不太好說,他組織了一下語言,大概講了講,
“
嗯,我的養父母是南城本地人,還有一個哥哥,身體不太好。他們人都挺好的,供我讀書,把我養大後來我的養父不幸意外去世,現在就剩下我們三個人。”
“養母跟哥哥在南城生活,我留在了首都。”
宴尋沒跟他們說斷絕關係的事情,也沒說養父母的不好。只是他還是很快換了另一個話題,
“如果葉教授你們想,我可以儘快配合你們做親子鑑定。”
坐在宴尋身邊的楚停雲也順勢提了一句,
“我這邊也可以幫忙,找專業機構走加急通道的話,最快24小時就可以出結果。”
很顯然,雙方的態度有著鮮明的對比,一方是感性至上,一方是充滿理性。
而楚停雲的開口也讓差點又一次沉浸在情緒中的父母清醒過來。
葉教授無聲吸了口氣,保持平穩的語氣答應下來,
“好好,按照小宴的時間來吧,什麼時候方便我們隨時都可以。”
“——明天吧。”
宴尋不喜歡等,尤其是在這種煎熬的事情上。
其他幾人都沒想到他會如此果斷迅速。
葉存山一愣,還是答應下來:“.那好。”
謝逢君其實根本不在意什麼親子鑑定,她直覺,甚至毫無理由地肯定這就是她的孩子。
“宴宴.”
她忍不住又去拉宴尋的手,想和他說什麼,但這時候卻被丈夫拉住。
“很晚了,逢君。”
葉存山察覺到了宴尋其實不太想再聊下去,因為對方剛才在講養父母時就非常地簡略,緊接著下一個話題就是親子鑑定。
很明顯,現在宴尋並不確認自己是他們的孩子,所以一直有所保留,也隱晦地有所拒絕。
於是葉存山拉住了妻子的手腕,溫聲提點道:
“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讓他們休息吧,再說,我們已經很麻煩楚先生了。”
事發突然,他們已經影響到孩子的正常工作和生活了。
謝逢君很快理解到了丈夫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平復下來。
“抱歉,讓你們忙到這麼晚,快去休息吧。我們.我們明早再見。”
最後一句話她是看著宴尋說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像是拋出一個請求和約定。
“好。”
宴尋對她點頭,想了想,又多問了一句,
“明天早飯你想吃什麼?我一般起得早,可以幫你帶早飯。”
“我我都可以。”
謝逢君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來,但又怕這個回覆讓宴尋不好選,於是趕緊又補了句,
“我跟你一樣。”
宴尋又看向葉教授。
後者也趕緊說:“我也是!”
宴尋點點頭:“那好。”
談話到此結束,宴尋跟楚停雲就打算回隔壁套房休息。
結果剛走出幾步,葉存山忽然喊住他。
“等等,小宴助理。”
“嗯?”
宴尋回頭,發現葉存山的表情格外糾結。
“你你和楚先生,住一起嗎?”
“對啊。”
宴尋沒覺得哪裡不對。
但葉教授就覺得這很不對。
其實兩個男人睡一起當然也沒什麼,更何況總統套房也不止一張床。但是他聽說宴尋的結婚對象是個男人。
那就不太合適了。
於是葉存山糾結許久,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非常委婉地跟宴尋提了一句:
“嗯,你今晚不回家住,要不要給家裡人打個電話說一聲,免得他擔心?”
家裡人?他?
宴尋以為他指的是養母和哥哥,但很快他發現葉存山一直再看楚停雲。
宴尋:“!”
忘了之前他的小助理身份了。
“呃,葉教授,是這樣的,我和”
宴尋還沒解釋完,就看見旁邊的楚停雲很自然地拿出手機,點開相冊,放大兩人結婚證的掃描電子原件。
接著,他就笑眯眯地給葉教授遞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夜幕沉沉,暴雨如注——
無數顆豆大的雨珠接連不斷地落,一如謝逢君這麼多年來失去孩子之後流過的眼淚。
當初出事以後,她把小兒子的照片全部都存在手機裡,日日看,夜夜看,
生怕忘了他。幾年前謝逢君還專門去學了畫像,找了專業的老師,想要畫出澄意長大後的模樣。只是怎麼畫也畫不好,最後全燒了,沒有一張留下來。
直到剛才謝逢君看見了那個撐著傘的年輕人。
他一手撐傘,一手攬著旁邊朋友的肩,低頭輕笑著與對方說著什麼,唇角的梨渦在雨幕中若隱若現。
也就是那一瞬間,謝逢君好像知道該怎麼畫澄意的樣子了。
不。
她也許再也不用畫了。
不用做什麼試探,也不用再進行一些旁敲側擊的調查,更不需要進一步的所謂確鑿的證據。
就算此刻大雨傾盆,夜色昏沉,可只那一眼,母親就立刻認出了她心愛的小孩,認出了她被人剜走了十九年的心頭肉。
“宴宴.”
“我的宴宴.”
“是媽媽啊.我是媽媽”
謝逢君撫摸著宴尋的臉,泣不成聲。
女人的手溼透冰涼,僵硬又顫抖。可如此激動無法自抑的時候,她仍是很剋制地只用指尖碰了碰他的皮膚,彷彿在確認這個人是真的而非幻覺。
又或者她是想要穿過那早已逝去的時光,去撫摸那個曾經被自己弄丟的小孩。
然而與之相對的是,宴尋經過最初的驚愕之後,此時面對情緒如此失控的母親卻不知道如何反應。他撐著傘站在大雨裡,沉默而安靜,無端顯出了一種近乎孩童般的無措。
剛經歷了一場痛苦的斷親,宴尋表面上好像只是短暫地痛苦了一下,但其實只是把傷口深深埋了起來,不去想而已。
所以那天后不想。他太累了,也太疼了。撕裂的傷口還沒癒合,也根本沒有精力和新的勇氣去重新融入另一個完全陌生而未知的家庭。
現在這個家就已經很好了,溫暖,安全,還有愛。
所以宴尋只想棲息在楚停雲身邊,慢慢等傷口癒合。或許未來某天,他也會想找一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但那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只是萬萬沒料到,這時會有一個女人突然衝出來,說她是媽媽。
媽媽?
不論是不是認錯了,這一刻宴尋都沒辦法仔細去想這個詞背後深藏的內情,他剎那間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根本沒法開口說話。
所以最後,宴尋只是僵硬地把傘往她的方向傾了很多過去。
“我是媽媽啊宴宴”
謝逢君完全沒在意傘,她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了,可她的孩子卻從頭到尾都只是安靜地看著自己,眼睛裡全然是一片陌生和茫然。
——他沒認出來她。
或者說,他已經忘記她了。
不!不可能!
她的澄意那麼聰明,詩詞教一遍就會了,怎麼會忘了媽媽呢。
謝逢君覺得一定是自己現在的樣子變了,是她老了,是她淋了雨頭髮亂了,是她現在哭得太難看
“你看.你看看我”
“你看看媽媽”
謝逢君飛快抹掉了臉上的水,又手忙腳亂地整理著溼透的頭髮,努力控制著表情想要對宴尋笑,
“媽媽也有小梨渦的,你看,我們是一樣的”
即便是勉強擠出的笑容,可兩人的梨渦的確是很像的,是那種一眼就讓人聯繫到血緣關係的像。
這一刻別說宴尋,就連旁邊坐在車裡的楚停雲都愣住了。
還沒等兩人做什麼反應,葉教授便追了過來。他一把拉住妻子的手臂,努力想要安撫她,
“逢君,逢君,你先冷靜,冷靜一下,好不好?”
急著跑過來的葉教授沒來得及拿傘,渾身自然也是淋了個透,看起來十分狼狽,再沒有了平日裡那份自持和沉靜。
但謝逢君顯然根本沒辦法冷靜,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就接觸過宴尋,甚至剛才還和對方吃過一頓飯。她以為是奇蹟終於發生,自己來接丈夫的路上突然巧合地找到了丟失多年的小孩。
於是謝逢君便拉著丈夫的手,激動地一直讓他看宴尋,
“存山.存山你快看,這是是我們的宴宴啊.”
“.”
宴尋愣了一秒,才意識到這位抱著自己說是他媽媽的女人竟然就是葉教授的妻子。
“葉教授?”
男人注意到宴尋的視線,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艱澀地開口道:
“實在對不起,小宴助理,她
有點激動。主要是因為你跟我們以前丟了的孩子長得.太像了。”
【只是我妻子笑起來也有梨渦。】
【你們兩個人有點像。】
宴尋忽然想起了剛才葉教授在飯桌上說的話,怪不得當時他隱隱覺得對方說這句話的語氣有些奇怪。
原來是這樣.
宴尋對這樣的事並不陌生。
因為當初在孤兒院的時候,也有一些丟了孩子的父母無盡的思念和喜悅。
開始的時候小宴尋會當真,會真的開心,以為爸爸媽媽終於來帶他回家了。
只是最後每次親子鑑定的結果都配不上。
於是最終那些父母們都滿懷希望地來,滿心悲痛地去,宴尋就一直被留在孤兒院裡。直到一年期滿,他才終於進入了下一個可以被收養的程序。
所以此時此刻,宴尋沒有辦法去看葉教授夫妻兩人宛如注視著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睛,也沒有辦法去熱情回應他們滿腹的期望和希冀。
“.沒關係的,葉教授。”
宴尋能做的只是在這場大雨裡為他們兩人撐傘,然後拉低他們的預期,免得之後發現找錯了又太難過。
“只不過我.不一定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
畢竟僅是一對相似的梨渦說明不了什麼。
“不會的宴宴,你一定是!”
謝逢君甩開丈夫的手,她從剛才葉存山對宴尋熟稔的語氣裡就立刻意識到了他們早就認識,可卻瞞著她。
只是此時此刻,她無暇對丈夫的行為生氣,只是用力去握住宴尋的手,非常篤定地告訴他。
“——你就是媽媽的孩子。”
“.”
這時候圍觀許久的楚停雲總算弄明白了為什麼這位葉教授突然一反常態,不僅突然答應要談合作,還非得要今天面談。
就連飯桌上那一系列對宴尋格外熱情的行為也有了解釋。
只是顧山青剛才走得早,沒能看見這戲劇的一幕,他現在還在沾沾自喜地給楚停雲發有關合作的消息。
不過楚總這時候可沒時間回,他看著宴尋整個後背都快淋透了,終於忍不住出言打斷:
“這雨太大,要不然我們換個地方聊?”
這時候謝逢君眼裡心裡只有小孩,聽見這句話她才扭頭看見了旁邊車裡的楚停雲。不過她並不認識對方,便下意識回頭朝丈夫投去詢問的眼神。
“——這是小宴的領導。”
葉教授低聲跟妻子解釋。
兒子的領導?!
謝逢君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帶歉意地跟對方點了點頭,
“實在是不好意思,剛才失態了。”
這句話說完,她的餘光好像忽然看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