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城市獵人(上)
林子蘇的心痛稍許緩解了一些,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他,又瀏覽起陳列櫃上的獎盃證書,湊過去看獲獎證書上的字,目光落到那個名字上,喃喃道:“李紫穌!?”
李紫穌?林子蘇?紫酥?子蘇?——
林子蘇一下矇住了,身體突然像被抽空了——自己的名字是林子蘇,和他前未婚妻的名字只多了一個字母的音,不注意就會被叫成“李子蘇”。
林子蘇立馬想起那年參加崬森複試時,楊玫明明手裡拿著也看過自己的簡歷,但在自我介紹說起名字時,她還是失聲把自己叫成了“李子蘇”。
也許她當時叫的根本就不是“李子蘇”,而是“李紫穌”,她的錯叫,也招來了周琞揚、俞琳徽的厭惡表情。
這樣看來,我和趙恬妞進崬森,絕不是自己表現勇敢,也絕非優秀,而是另有真相!那麼,真相又是什麼?
當時,楊玫對我們兩人都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俞琳徽卻是極度反感,周琞揚後面也產生了興趣,所以俞琳徽反感是怕周瑁遠睹物思人?但是,不對勁,俞琳徽怎麼看都不像知道真相。
俞琳徽反感我,是因為楊玫的力捧,而她和楊玫又是向來不和。
所以,背後的始
作俑者很可能就是楊玫,她最有動機力主我們進崬森,因為這樣可以噁心俞琳徽,還能利用和未婚妻相像的事,分散周瑁遠對俞琳徽的偏愛。
可是,周琞揚也是贊成我和周瑁遠在一起的啊!
林子蘇很快就想到那次酒醉睡她家,周琞揚就有過各種暗示自己和他未婚妻的關聯。
諸如“你和她們不一樣,對瑁遠的意義也不一樣,以後你會明白的”,後面還說“我倒希望是你”,意思是比起楊玫,她更認可我。
原來,這個“認可”的代價——就是成為他未婚妻的替代品!
所以周琞揚也有可能,畢竟楊、俞二人她都看不上,也不想二人總是糾纏周瑁遠,所以她就利用我、趙恬妞揶揄和排擠二人,這也不是不可能!
林子蘇在心裡盤桓著萬千念頭,卻不知該如何問出口,在房間裡失魂落魄地遊蕩,周瑁遠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希望她能主動問點什麼。
可是她卻沉默不語,她的眼睛很快又瞟到了一個角落,那裡有一把纖塵不染的大提琴,想到年會上趙恬妞突然驚才獻藝,節目就是大提琴演奏。
不用說,這也必是她前妻驚才絕豔的技藝,也讓他過了十年了依舊念念不忘,所以趙恬妞的獻藝才會那般讓他目不轉睛。
林子蘇內心醋海翻騰,忍不住撥了一下琴絃,然後聽到嗡的一聲,有些沉悶,彷彿積攢了十年的憂傷情思,也像一把鈍劍沉沉地戳了自己一刀,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卻喊不出聲!
“fuck,don’ttouch!”周瑁遠突然吼了一下,這是他的習慣,無法用中文表達憤怒時,他就會飆英語。
林子蘇被他嚇住了,手指頭從大提琴上蕩了下來,又驚起陣陣嗡嗡之聲,使得靜謐的房間更加陰森詭異,周瑁遠怒吼了一聲“fuck”。
林子蘇回過神來,想著這也許是他未婚妻的珍愛遺物,他一定是視若珍寶,不容許任何人動它,林子蘇頓時感到憤怒,質問:“為什麼?”
他搓揉著頭髮,看起來很焦慮和痛苦,很生氣,低吼道:“它是一個魔咒,誰碰它,誰就會死!”
林子蘇本能地退了兩步,憤怒轉為恐懼,茫然地望著他,只聽他道:“這是我媽媽的遺物,後來又成了她的遺物,現在她們都不在人世了。”
林子蘇深吸了一口氣,“你媽媽?”原來不是愛惜未婚妻遺物,而是怕我也著了魔咒,他對“死亡”有著與生俱來的深深恐懼。
周瑁遠沉悶地嗯了一聲,道:“
媽媽是一個大提琴手,外公是葡萄牙人,外公是個大學教授。我的外婆是海門人,是個音樂家,受外婆的影響,媽媽從小就學習音樂,7歲時就是舞臺上耀眼的鋼琴演奏者,媽媽精通很多樂器的演奏,後來進入樂團後就一直是首席大提琴。媽媽曾跟隨樂團去過很多國家的演出,她是個非常出色的大提琴手……”
這是林子蘇第一次聽他提及母親,沒想到他媽媽是個混血,那一定是個大美人吧,難怪他會有一頭自然捲和異域五官相貌,他肯定是遺傳了他媽媽的樣貌。
他媽媽和他未婚妻,都是大提琴手,那麼他對他未婚妻的感情,會不會是戀母情結在作祟?
“媽媽年輕時,長得很漂亮,很多男人都想娶她,但其實她的感情卻很不幸,第一次遇人不淑,離過一次婚,後來遇到爸爸後,就對爸爸一見鍾情,但爸爸不愛她,爸爸的心裡只愛那個女人……”
他的眼睛墮入一個深淵,那裡充滿了黑色的仇與恨。
“為什麼?”林子蘇很是吃驚。
周瑁遠盯著她,但眼神卻十分空洞,道:“爸爸愛的那個女人,愛上了別人,偏偏爺爺對媽媽很喜歡,而且因為爸爸的錯誤,讓媽媽未婚先孕有了我。
爺爺想要孫子想瘋了,便強制要求爸爸娶媽媽,爸爸是懷著極大的恨和遺憾,和媽媽結的婚。婚後,爸爸就和媽媽分居,但對我的管教卻很嚴格。
後來媽媽得了抑鬱症,曾經割腕自殺被救活,她這麼做是為了挽留爸爸,卻遭到爸爸更大的厭棄,後來媽媽的抑鬱症發作,就跳海自殺了。
媽媽去世,爸爸才發現自己早就愛上了媽媽的,他覺得都是自己害死了媽媽,忍受不了那樣的痛苦,第二年他也跳海自殺,離開了我。”
林子蘇的心也跟著沉入了那片死亡之海,和一起沉淪悲傷往事,他低沉的磁性聲音,彷彿是在夢囈,但他卻是那樣剋制和理性,不讓這些情緒瀰漫。
這樣沉重的生死,怎是一個孩子能承受的?偏偏,他不僅親身經歷了,還親眼看到了,那時,他也只有六七歲,他陰鷙、冷峻、專制、暴虐的性格,大概也是這些經歷造就的吧?!
空氣裡瀰漫的黴氣和潮味越來越濃,讓她的胸口越來越悶,“你的未婚妻也是大提琴手,你和她結婚,是因為你媽媽的原因嗎?”
周瑁遠的眼睛雖然是看著林子蘇,林子蘇卻感覺空洞無光,破碎的思緒散落在房間各個角落。
“我愛她,見她的第一眼就淪陷了,我從來沒有那樣愛過一個
女人,她是唯一的一個。”聲音渺遠,卻很篤定。
“所以,你還愛她!?”林子蘇感到前所未有的卑微,心一下沉到谷底。
周瑁遠的眼神更加彌散,搖了搖頭,看起來很痛苦:“不,我恨她!”
“為什麼?”愛之深恨之切,十年過去了還恨著,說明他仍然是愛她的。林子蘇心頭陣陣酸澀。
“因為她背叛了我!”他的聲音很重,像壓著千斤巨石。
“背叛!?”林子蘇感到震驚,這樣一個優秀出眾的豪門貴子,多少女人對他趨之若鶩,而他的未婚妻卻背叛他,簡直不敢置信:“為什麼?”
周瑁遠迷惘地看了她一眼,他又開始掙扎了起來,但看到她堅定而渴望的眼睛,最後還是妥協了,道:
“在我的婚事上,這一次,爺爺少見地表現開明,為了讓我安心接受家族事業,爺爺同意了我們的婚事。
但爺爺說,先舉辦一個訂婚宴,等到我憑自己的努力坐上總裁的位置,才能舉行正式的婚禮,我答應了爺爺。
所以辦完訂婚儀式,為了和她結婚,我瘋狂地工作學習,那時候我被爺爺放在基層做一個普通的員工,經常加班到很晚。
有時,還會住在城市公司的項目工地上,一住就是好幾個月,很少回家,她就總是鬧情緒,想要我多陪她。
那時候我一心放在工作上,不能理解她的孤單和寂寞,只覺得她不懂事,不理解我這麼辛苦都是為了能早點和她在一起。
她覺得我不愛他了,每天都是疑神疑鬼,我們大多數的時間都在吵架,我很累,每天都有吵不完的架。
後來我累了,不想回家,乾脆就住在工地上。後來,她也不再待在家裡,重新回到樂團,拉她的大提琴……”
林子蘇望向角落裡的大提琴,彷彿深深印刻著十年前這個房子的女主人的孤單和寂寞。
“她重回樂團後,就像變了一個人,經常不回家,我幾次問起,她都說有演出,為此,我專門去過她的演出現場,她確實都在演出。
她拉大提琴時,真的是個很美的女人,就像你彈古箏時的樣子,很美!但那時候,我們的關係已經冷到了極點,她不願跟我說任何話,我又忙於工作和學習。
後來,我就聽到了很多風言風語,說她和樂團的團長很親密,因為這個團長的原因,她被破格提拔為樂團的首席提琴手,但我還是選擇相信她。
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將那個男人帶回了家,那天我要
去見客戶,但我把合同忘家裡了,回來拿時,發現兩人就在這個房間,在我和她共同睡覺的床上做……”
周瑁遠雙手捂住了臉,他很少情緒失控,林子蘇驚駭得無言可對,兩人相隔著一米的距離,林子蘇卻邁不開腳去擁抱和安慰他。
她瞬間什麼都明白了,他無法容忍自己和男人共事,無法容忍任何男人對我的愛慕和追求,但凡有一點點風吹草動他都會暴怒。
他一直強調不要背叛他——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未婚妻給他種下的陰影,在他的人生裡揮之不去,成為他黑化的重要因素。
林子蘇控制不住探索心底的答案,追問道:“所以你逼死了她?”
周瑁遠撓了幾下頭髮,有些焦灼,低吼道:“不,我沒有逼她,我從來沒想過讓她死,我寧願她活著,我愛她,那麼愛她,怎麼可能讓她死?!”
“那她為什麼死了?”林子蘇打了一個寒顫,只覺得這房間透著一股陰森森的寒意。
“事後,她很後悔,很痛苦,她跟我坦白,她說她不喜歡那個團長,只是想利用他,讓我吃醋,引起我的重視和關心。
之前他們什麼都沒發生,那個團長也答應配合她演戲,但有個要求,就是希望她能陪他出席一些飯局,說樂團的生存需要多拉贊助。
還說,飯局是不可避免的,有美女作陪,贊助商才捨得掏錢。她天真地相信了。出事的那天,團長帶她去參加贊助商的飯局,飯桌上被人灌了很多酒。
她說本來只是送她回家,但送到臥室後,他就對她動手動腳,那時候她喝多了,誤認為那個男人是我……
我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她和你一樣,都是很單純的女人,也不會喝酒。她說她很愛我,可是卻做了這樣的事,不能再面對我,所以提出分手。
我問她分手後,你會離開樂團嗎,她沉默,不否認也不回答。這讓我發瘋,她只要不離開樂團,那個混蛋就還會騷擾和糾纏她,那樣的事情就還會發生。
我每次想到,他們在一起做愛的畫面,我就痛苦萬分,想死,我甚至像媽媽一樣,也拿刀割腕過,我想讓自己痛,痛了,就不會去想她們做愛的畫面。
我也不甘心分手,我的心裡只剩下仇恨、報復,我寧願讓她為我守一輩子,我要讓她也嚐嚐痛苦的滋味,所以想盡各種辦法羞辱她,折磨她……
那天夜裡,我喝多了回來,再次想和她做愛,但她卻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水果刀指著我,然後坦然地抵向自己的脖子,我害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