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水深火熱

 林子蘇含混不清地嗯著搖搖頭,心裡又痛又愛又恨,像扯著打了死結的線頭一樣,牽扯著心,亂極了……

 此情此景,說什麼都是多餘,唯有擁抱——林子蘇緊緊抱著周瑁遠,小鳥依人般,依偎在他懷裡。

 沒過一會兒,身體就被各種疼痛撕扯著,頭痛,呼吸痛,胸口痛,噁心,燒熱,胃痛——

 一向身體好的她,這一刻病來如山倒,排山倒海的無力和綿軟壓了下來,再也沒有力氣倔強、抗爭,軟在了他的懷裡,像在往深淵裡墜落,墜落,墜落……

 痛苦讓身體在緊縮,可精神卻異常清醒。

 身邊這個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至今仍然是個謎。

 我不問他不說,我問了他也是說一半留一半,以至於到現


在對他仍是一知半解,又似乎一無所知,他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醜惡?

 雖然知道他會有很多不堪的過往,她一直都在掩耳盜鈴,一再逃避不願去追問和麵對,因為她太害怕得到那些答案——

 就像他了解社會和人性的黑暗,那他又參與了多少黑暗的構建?也許,他本身就是個暗黑者,而他決然不會讓我看到他真實的那一面。

 如果真如楊玫所說,他是那樣一個暴虐的人,就不該猶豫應該立刻馬上離開他、離開崬森,可是我做不到,我愛他,愛他千千萬萬遍,離開他生不如死…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又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上一次這樣進退維谷,還是他說出不婚的實情,也是因為自己太愛他,捨不得,最後妥協了。

 這時的愛比那時的愛,更深,更難捨難分,難道只有妥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條路了嗎?為什麼讓我遇見他?為什麼讓我愛上一個魔鬼?為什麼?

 林子蘇甚至想,如果今晚沒聽到楊玫的那些話,該多好,不然剛剛同臺獻唱亦是感情最濃時,本該愉悅和撒歡度過一個美好難忘夜晚的。

 可是,現在自己心事重重,意興闌珊,而他還是這樣溫柔得讓人無法抗拒。

 不管內心有多掙扎,有多矛盾,只要他一個溫柔的舉動,就能化解這些掙扎和矛盾,不費吹灰之力,不費一言一語,就讓自己心甘情願重新投入他的懷抱。

 自己已經無法抗拒他,離不開他!

 那就不要多想了,他不是說過嗎,多做少說不想,既然愛他快樂更多,為什麼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東西,反而干擾自己的情緒,不是嗎?

 既然和他在一起是天堂,離開他如墜地獄,那不如和他在一起,我應該相信他。別人眼中他是魔鬼,可是他對我,捫心自問,他是個天使,一直在照亮我,呵護我,不是嗎?

 所以,為什麼要被楊玫挑撥離間,她只是不甘心,故意誇大其詞,遠先生的好,沒有被愛過的她又怎麼會了解?所以啊,相信他,堅定不移地愛他吧……

 疼痛在加劇,她的眉頭擰成一團,她恨不得將自己融進他的身體裡,和他融為一體再也不分離。

 她不自覺地又抱緊了他,就像溺水時抓住的那根稻草,明知道不能救命,可還是捨不得放下那點希冀和僥倖!

 被她這一抱,周瑁遠一陣心悸,他更加確信楊玫對她說了不該說的,但她還是選擇依賴和信任,反倒讓他心頭升起了不一樣的情愫


和感受,只是說不清道不明。

 他不希望是愛,他也不相信愛,唯一就是對她和對其他女伴的感受有差別,可這“差別”到底是什麼,一直都折磨著他,讓他第一次體會到心痛和茫然無措的滋味。

 這樣的局面也是他不曾料想到的,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讓關係失了控,那明明是他不想看到的結果,偏偏一切就在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更可怕的是,自己的心也不受控,被她的歡喜、愉悅和悲傷所牽動,周瑁遠看著懷裡越來越發燙的人兒,心也跟著抽緊,輕柔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撥開發絲,吻了吻她發燙的額頭,又摟緊了她……

 睡夢中,林子蘇感覺身體朝著黑暗的深淵急速墜落,那種恐怖的失重感,使胸口湧起巨大的噁心,她突然驚醒過來。

 慌亂中看到車子已停入智能車庫的停車艙,林子蘇等不及車門打開,一手捂著嘴,一手在包裡亂摸一氣,沒掏到紙巾,倒是掏到了一塊手絹,登時想到方老師的手絹還沒還。

 此時顧不得那麼多了,甫一開門,就跳下車,還沒走兩步,實在太難受了,根本控制不了,手絹剛捂到嘴上,哇地一聲就吐了……

 這時郭曉釗也拿了專門的嘔吐袋和紙巾盒,周瑁遠一把接過來,林子蘇胡亂抓了幾張紙巾把沾滿嘔吐物的手絹包了起來——因為上面刺繡的“方”字再沒那麼明顯了,不知道周瑁遠有沒有發現…

 想要看他的表情,可惡心一浪接著一浪,只能不停地往嘔吐袋裡狂吐,實在難受得站不住,想蹲下來,可是腿太軟了,一下就跪地上了。

 緊接著,就哇哇哇地狂吐了起來,吐得昏天暗地,眼淚橫飛,恨不得把五臟六腑吐出來……

 周瑁遠也嚇壞了,有點手足無措,又心疼又著急,只得吩咐郭曉釗給他的私人醫生打電話,一邊拍著她的背,林子蘇想推開周瑁遠,他是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不想讓他陪著自己忍受這份噁心。

 可此刻的她沒有半分力氣,不僅沒有推開那道銅牆鐵壁,反倒是要依靠他才能支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

 吐了好一陣兒,見她已經筋疲力盡,再也吐不出東西了,他便抽了西裝的口袋巾給她——因為抽紙盒的紙巾已經用光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接了過來繼續擦嘴。

 雖然吐不出來了,可惡心還在,沒想站也站不起來,捧著嘔吐袋又想吐,周瑁遠見狀,便扶起她,讓她不要吐了,甫一站起來,林子蘇就徹底癱在了他的身上。

 周瑁遠一把抱起她,看到她


頭耷拉地仰著,很是不悅,便命令道:“把頭靠我肩上!”可是話一出,又覺得語氣太重,看到她難受的樣子,心痛莫名。

 林子蘇再也沒有了倔強,腦袋不聽使喚地耷拉到他肩上,周瑁遠這才大踏步向電梯而去,郭曉釗更是三步並作兩步,輕車駕熟,幫他們在前面開道……

 凌晨3點多,林子蘇終於醒了,還好,屋裡亮著燈,因為出汗,睡衣和床褥都溼透了,不過身體如卸千斤重,鬆快了許多。

 轉頭看了一眼,他還是不願同床共枕,渾身黏糊糊的,一時沒了睡意,起來衝了個涼,再出來,已經換了新的睡衣——他大概出於習慣,也給她準備了好多件相同的那件法式性感睡衣。

 吹乾了頭髮,盤腿坐在床上,望著影影綽綽的窗幔景色發呆,想起元旦前夜的美好月光,如果只有那些美好就好了,人就不會有煩惱了!

 林子蘇一時心起,想到露臺上坐坐,便下床,也不穿鞋——周瑁遠的家從來都是纖塵不染,又是四季恆溫,冬天的夜裡赤腳行走也不會覺得涼,這對林子蘇而言,人生愜意莫過如斯。

 以前在家,就特別喜歡光腳上躥下跳,結果妹妹弟弟也都有樣學樣,害得媽媽每天都要拖好幾回地,就怕他們仨腳底板太髒,把沙發床單搞髒了。

 搬來他家後,就更喜歡光腳了,因為他家的地板是冬暖夏涼,更給了她這一習慣的便宜。

 林子蘇打開露臺的玻璃推門,外面有些冷,踟躇了一下,還是把腳縮了回來,感冒才好些,還是不要吹風了,也不知道周瑁遠用了什麼法子,讓自己的病好得這麼快。

 林子蘇站在門口沒出去,閉著眼睛,聞起了隱隱淡淡的花香,可惜沒有月光,夜幕深沉,雲層厚厚的,不透一點光。

 林子蘇轉頭看向——“那夜未眠的燈光”之處,那裡還有光亮,只是沒有那夜的明亮。

 周瑁遠知道她怕黑,自她來家後,便取消了地燈的智能感應,但凡夜晚,琴前的燈和房間公共區域的地燈,晚上都會徹夜長明,就是希望她起夜時不會被黑暗嚇到,可以去她想去的地方。

 這確實方便了,林子蘇看到那燈光,就想起鋼琴,想起彈鋼琴的他,便又想去追隨那“燈光”,轉身就出了臥室,外面很安靜,沒有她期待的鋼琴聲。

 走過長長的動線長廊,終於走到了客廳轉角的琴廳,琴還是那臺琴,卻沒有那夜的人。

 在昏暗燈光的映照下,黑黝黝的,像一頭沉睡的怪獸……林子蘇繞著鋼琴走,手指輕輕滑過鋼琴


的面板,感受著他的溫柔和溫度。

 誰能想到,那樣的溫柔都是假象,他把自己暴戾的一面藏得那樣好,絕育女伴,逼死未婚妻,到底他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才會讓女人致殘致死?這樣的殘暴,怎麼可能會是他?

 迷茫中,望見與鋼琴相對的古箏,就像自己和他,永遠走不進,卻又深深相愛,千言萬語,卻又無語凝噎。

 不,深愛的人,是我;深沉莫測如他,連一句“我愛你”,都不會輕易吐露。

 不,不是他不吐露,楊玫說了,他最愛的,是那個被他逼死的未婚妻。楊玫也說了,我只是替代品,所以,他說不出口,是因為他的愛只給了那個未婚妻……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遇見他,為什麼愛上的人都不愛我?!

 林子蘇抹去掉落的眼淚,坐到古箏前,輕柔地滑了一下,響起溫柔的嗡嗡之聲,就像此刻凌亂的心。懶得戴假指甲,十指撫上了琴絃,彈起了那日《梁祝》……